李玄微醒了。
是被哭声吵醒的。
声音还不止来源一个,睁眼一看,之间一左一右,两个女人趴在自己身边哭。
沐木哭的眼睛都肿了。
周卿的哭声隐忍些,李玄微垂眸看她的时候,能清楚的看到她的头发中,多了几根白发。
她醒了,两个人很快又不哭了,抹干净眼泪哄着眼眶努力装作平静的模样看着自己。
“醒了?渴不渴?妈妈给你倒杯水好不好?”
李玄微确实有点渴了,点了点头后周卿连忙转身给她倒了杯水。
李玄微下意识伸手去接,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感受不到右手了。
周卿见状,先是连忙把水端到她嘴边,然后在看到李玄微那条空荡荡的袖管之后,她的嘴角疯狂颤抖着,紧跟着便是一道压抑到无法再忍受的绝望悲戚的嚎哭。
女人抱着女儿,哭的无法自拔,她一遍遍喊着女儿的名字,痛诉着命运的不公,那哭声悲伤到了极致,整个病房里都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努力控制着眼泪,只有当事人李玄微,头靠着妈妈的肩膀,面朝着门口,满脸的平静淡然。
她似乎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像是置身事外般的看到眼前这些人的悲伤。
但周卿的哭声却实打实的刺激到了她内心那根最柔软的神经,让她生出了一股自责的情绪来。
她不为自己丢了一条胳膊而难过。
却自责于让身边的人为自己担心。
这种复杂又奇妙的感情交织在心里,让李玄微清楚无比的意识到家人对自己的重要性。
门外,从不抽烟的李瀚山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靠在墙边,男人深吸一口,但很快又被呛得疯狂咳嗽起来。
李祈芝拍了拍他的背。
“爸爸,微微不想看到你这样。”
李瀚山夹着烟,根本不敢进去,不敢看到女儿的眼神,不敢面对女儿的残缺。
他红着眼眶,前所未有的苍老起来。
“祈芝,进去吧,看看你妹妹去。”
李祈芝红着眼眶走进去,床上的李玄微也静静的看着他,兄妹俩对视时,李祈芝从妹妹眼中看不到任何悲伤。
他怔了怔。
心底涌起比悲伤难过更加浓烈的无措彷徨来。
微微的样子,像是看透了一切。
那种与世隔绝的朦胧感,距离感,让他的心跟撕裂似的疼起来。
他知道,微微的追求是什么。
他不能插手,不能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在一步步的和他们越来越远。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悲伤中。
最后,还是李玄微开口说,她想休息一会,大家才陆续离开了房间。
“让我三叔进来吧,我有话想和他说。”
李梁进去了。
进去前还看了看一家人的脸色,最后他拍了拍李瀚山的肩膀。
“放心吧,一定会有办法的,微微说不定自己就有法子呢,我先进去和她聊聊。”
房门关上,李梁坐在床边,目光不受控制的放在李玄微那空荡荡的袖子处。
半晌,他叹了口气,疲惫又无奈。
“你早就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是不是?”
“嗯,借神力本就要付出代价,我知道。”
李梁低着头。
“微微,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明知道,明知道会发生这些,为什么还要去做?”
他不明白,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舍己为人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就是自私,所以也希望微微能像他一样自私。
自私一点有什么不好的?
难道像现在这样就是伟大了吗?
“你有没有想过,没了一条胳膊,你以后还怎么那笔写字,怎么日常生活?你能接受得了别人对你的目光么?”
李玄微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任何波澜。
“三叔,你知道我在桥上看到了什么吗?”
李梁伸手拿过杯子准备给她倒杯水。
“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大道。”
猝不及防,玻璃落地的声音,清脆无比。
李梁顾不得自己被洒了一裤子的水,他盯着李玄微,嗓子发紧。
“什么意思?大道,是你之前一直说的大道么?”
李玄微点点头。
“是的,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伟大,而是我知道,这也是修炼的一个途径,只有在无限逼近于死亡的时候,我才能悟到更多。
三叔,我能感觉到,我马上就能触碰到它了。”
李梁从没有在李玄微的眼中看到如此明亮灼热的光芒。
像是追寻了一辈子的东西终于出现在眼前了一般。
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掏出手帕擦了擦裤腿上的水,低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