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闻仔细回忆着,每一个字都是毫不修饰的真话,“不知,卷宗到底是如何记录的?”
“实在太过周全完备了,人证物证无一处缺漏,简直天衣无缝。”凌靖尘低眸细想,不禁冷嘲了几声,“若非侥幸找到了邸茗,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刑部留档上面,那闭环似的证据链竟然藏着一处缺口,并且一藏就是十三年......”
“到现在为止,当年奉旨督办此事的刑部尚书温璧早已致仕,三年前病故了;所有接手过文书与证据的人都在刑部留档,每一次调阅与补充的记录都很详实,若真有漏网之鱼,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翻出来的......而严州营的旧部,若是低阶军士,过了十三年也多半不在军中,查无可查。目前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证恐怕只有程桦、邸茗和陈德铭。”姜卿言突然叹着气道:“也就是说,帮邸茗换身份的人,极有可能是在救他,帮他避了将被灭口的劫难,如果真是这样,程桦与陈德铭就有问题了。”
“这事到现在为止,我有四处想不明白。”凌靖尘沉吟道。
“殿下请说。”刘闻将那几张黄纸折好,妥帖地收回医匣夹层中。
“第一件,时疫源头是贺兰前辈研制的疫毒,但她为何要这么做?当年南疆夕氏正受南疆王宠信,就算有人眼红报复,也断然不到栾城夕氏的头上,那么,究竟是谁授意她?”
姜卿言备好笔墨,先在一旁简略记着,以防漏掉了什么。
“第二件,如果真是华长亭授意,他为什么要毒害栾城夕氏以及城内百姓?他自幼受教于夕氏,若非与我母后交好,也断然拿不到加盖凤印的手令。加之此事一出,整个华家都必死无疑,他图什么?如果不是别人诬陷,我甚至都想不出他做这件事的理由。”
“第三件,无论是邸茗所述,还是卷宗记录,唯有程桦将军参与了过程里的所有事情,直到最后亲自带人抓捕了华长亭。但他为何没有像邸茗一样,忧虑被灭口而改头换面,反倒继续留在严州......咱们不能平白猜测,冤枉好人,但程桦确实有些可疑。”
凌靖尘说完前三件后却突然停了下来,眸色也变得幽沉,正低眸深思。
姜卿言放下笔,耐心地问道:“殿下,第四件是什么?”
“刑部卷宗上根本没有记载过凤印的事情,亦从未提过陈德铭将军的调令,但安国公不可能不清楚他属下的行踪。或者说,温誉皇后、安国公和陈德铭,他们与这件事情的联系就好像被刻意抹去了一样......”他越说越犹豫,双手不自觉地攥拳后又散开,不多时,掌心冒出了汗。
能明目张胆干涉温誉皇后和安国公的人,普天之下,他想不出第二个了。
屋内陷入沉寂,毕竟,这桩破绽太大了,每每想到就不胜唏嘘。
良久后,亦是姜卿言放下笔,将沾满笔迹的纸张捋平,端详着上面的一行行字,像是又一遍警醒着栾城所有人的命运,他实感心痛,淡淡道:“虽然程桦与陈德铭可疑,也不知道华长亭的意图,却不能说他一定就是被诬陷的,是他领兵围城,等圣旨再到时,一切都晚了......如果他不是罪魁祸首,当时他就在朔安,为什么他会提前知道消息?”
凌靖尘沉重地闭上眼睛,叹气道:“在太医署和我父皇都不知道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去禀报,而是拿着我母后的手令,揣着兵符私自去严州调兵围城?”
屋中再度陷入沉寂,直到刘闻说道:“疫病四起,需要的是大夫和医药,他这么急着调兵做什么?”
这句话,着实点醒了屋中所有人。
“我父亲不是去害人的,他是去救人的!”华青墨不知何时从朔安赶来严州,方才她与阴林站在内厅前,随后冲进屋中重重地跪在凌靖尘的身前,伏地叩首,字字珠玑:“殿下,家父蒙冤,如果他想要害人,何必回一趟朔安呢,他手里有兵符,大可拥兵自重或者转投宇文氏,何必要管一城百姓的死活?他是被人诬陷的!!”
“青墨,你先起来。”凌靖尘走过去欲亲自将她扶起,可这姑娘就是硬生生跪着,抬眸望他时,眼眶微红,满目愁容,更咽着说道:“青墨愿意去做任何事,求殿下还家父一个清白!栾城夕氏全族尽灭,我华家亦死伤近百人,父亲难道是想拿我们华家全数去抵夕氏的命吗?”
“你也听到了,我们手里的人证物证太少了,如果刑部卷宗有误,那我们现在还不足以拼凑出一个真相来。”凌靖尘看着她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些不忍,“你先跟阴林下去休息,明日再议。”
他私底下待她一向缺少些耐心,只因知道这姑娘皮糙肉厚,平日里总嘻嘻哈哈,可偏偏就是在这件事情上,他知道她时刻都在紧绷着一根弦从未松过,所以不敢有丝毫怠慢,措辞一向严谨,总担心给了她无谓的希望。
华青墨见状,自是不好再留,只能行过礼后告了退,不多时,屋中最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阴林担心天色晚了会冷,就拢了个新炭盆来,一边说道:“殿下是相信青墨的,对吧?”
“我相信她,和我相信她父亲,这是两回事。”凌靖尘拿起身后的大氅盖在身上,叹道:“青墨是什么样的姑娘,你我心里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