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寂初看着那上面忽大忽小的字,便知几个字的针线定也是难倒了她,却不忍她的心意就这样被抹掉连个痕迹都不落下,便琢磨着想个法子,半晌后只见她取了发间一枚银簪,用簪尖将那末尾细金线挑开除去,末了交回叶凉歌手里,浅笑道:“毕竟是个祈愿,都说那棵树有灵,若系上又摘掉总归不好,如此既已没了你的名字,倒也无妨了,改日我陪你一同再去系上就是。”
叶凉歌将那红绸拿在手里细细摩挲着,抬起头来含笑看她,道:“多谢。”
“你今夜说了太多‘谢’字了,若再说下去,我便当不起了。”姜寂初瞧着愈深的夜色,嘱咐了几句叫她好好照顾自己的话便告辞了,牵马走出这条青街小巷,她想了想,却还是朝着槐树的方向奔去。
那槐树下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姜寂初自远处便勒紧了缰绳停下,暗自叹气后还是走到他身边。
夜半三分,城外城内除却打更人之外空无一人,只剩他们两人并肩坐在这里静听晚风。
“在想什么?”尚方南背靠着槐树,借着两边道旁的灯火,仰头看着系在头顶不远处枝干上的红绸,那上面纹着的娟秀小字隐约还能看到。
姜寂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在远远望着更远处的天际星河,“我在想你的生辰快到了。”她侧过身来看他,从他们相识再到成为知己,恍然间竟已有六年多了,“尚方,你都快二十二岁了。”
尚方南依旧怔怔地望着那些寄托着美好祈愿的红绸,只是他眼中的那盏微光正在逐渐流逝。
“平安喜乐,便是她对你最大的祝愿。”姜寂初低眸道。
“好,我答应她。”他点了点头,想起最为重要的事情,却不知道还能叮嘱谁,只能说给姜寂初道:“她身上有旧疾,在药阁待了数月也没有根治好,我不懂医术,却也知道她身体一直有恙。”
姜寂初安抚他道:“我会带她去找我师父,你放心吧。”
原先只是旧疾,可叶凉歌今晚的心痛之伤却并非仅仅旧疾复发,姜寂初多少猜得到与她不顾伤势铤而走险营救尚方铭章有关,重伤之后时隔大半年,却在一时之间调动尽数内力迎敌,这种损耗一向是不可逆转的。
又不知道坐了多久,终于尚方南缓缓站起了身,不顾酸痛的双腿,大步向前一连走了将近十步,却突然回过身来喊道:“柒落!”
她怔愣地望着他,不明其意,随后竟不知何时看他的笑容中也带着释怀,他将手中纸扇一合,继而说道:“我希望你二十二岁的时候,已得到了你想要的圆满。”
三日后的清晨,姜寂初和姜卿遥亲自过来送尚方南父子,站在涞源城外看着一行车马愈走愈远,看着那道回朔安的路上留着一道烟尘,姐弟二人也都不约而同地默默算着日子。
思及姜卿言已离开六日,姜卿遥始终不放心伤愈后的大哥独自回朔安,刚要开口便被他姐姐抢了先,听她道:“放心吧,白珏肯定会好好保护哥哥的,再者,哥哥如今武功已恢复如常,又哪里需要别人保护?之所以答应让白珏随行,总不过是想让咱们两个放心罢了。”
白珏是姜卿遥的心腹护卫,也是姜绍亲自为他从姜氏培植的暗卫中挑选出来的。
“哥哥原先的亲信应该还在军中吧?”姜卿遥虽不懂军务,却深谙用人之道,不论商道还是战场,身边总归不能没有心腹在,他默默嘟囔道:“不知道被划归到了何处......”
姜寂初想了想道:“哥哥当年的副将叫陆迹,也算得上是顾樾老将军的半个徒弟,他如今是严州营参将,听闻其治军严明,在兵法上也颇有造诣。”
“原来如此。”姜卿遥眉峰一挑,他姐姐为何会知道的如此详细,不用问也知道出自谁口,所以只提了句:“严州不似南川,这个时节恐怕早晚已经开始泛凉了。”
位于严州东部的大营驻军数量最多,故参将陆迹和参将元豪多数时间均驻守此处。
此处连山,营地虽然建在城外数里的平原地带,可却能清晰看到连绵向南的杞山山脉。
辰时练兵结束后,陆迹欲将草拟好的暂调黎州营的兵将名录交给宣王殿下阅览,却发现殿下不在营帐,思及殿下这次远道而来的最终目的,他决定去杞山东南断崖碰一碰运气。
果不其然,出城五里的半山松林尽头唯见一人一骑,那人负手而立正在向南远望。
陆迹走上前行礼道:“殿下,暂调黎州营的兵将名录,末将已整理好了。”
凌靖尘闻言转过身来,看着因匆忙出来寻他而衣冠微乱的陆迹,便亲自为其理了理衣领,此举倒是引得陆迹一惊。两人虽数年前自北境军中就十分相熟,以致私下不会太过拘礼,可他深知君臣之别,便连忙作揖道:“末将不敢,殿下使不得。”
“他说了会来的。”凌靖尘一边简单为他整理,嘴中却一边嘟囔着,眸中似有忧思。
“殿下在说谁?今日还有谁会来严州营吗?”陆迹仔细一想,问道:“难道是黎州营的赵将军?”
凌靖尘却摇头不答,眼睛始终朝南看去,虽然知道从南川一路过来不会经过他眼前这条官道,而是从西边绕行而来,可他依旧执着地看向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