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宁腰身挺拔地坐着,一双圆杏眼直直盯着宋悯,仿佛要将他脸上盯出一个洞。
“看来我还是小瞧了首辅大人,每当我以为你已经卑鄙到极点的时候,你总会做出一些事,来向我证明你还能更卑鄙,让我下跪求你,亏你想得出,你觉得你配吗?”
“我不配,可江潋配,你是为了他,而不是为了我。”宋悯渐渐从被泼了一脸茶的狼狈中恢复过来,“不是你说的吗,你宁愿我做个真小人,明明白白地与你对立,也好过表面深情背后捅刀,现在,我已经做到了,你为何又觉得不好,难道你怕了?”
“我没觉得不好,也没有怕。”杜若宁直视他的眼睛,神情略带戏谑,“我只是想不通,你要我下跪的意义何在,是想看我在你面前卑躬屈膝低三下四,以此来满足你已然畸形的虚荣心吗?”
“不,我只是想看看你为了江潋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宋悯在她灼灼的目光逼视下,竟有些许的不自在,“你方才不是说可以为他赴死吗,为何现在却连跪一下都要犹豫许久?”
“你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没有真正了解过李长宁。”
杜若宁看着眼前即便病态仍然难掩俊美的男人,他的眉目依旧深邃,却没有了往日的深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便前面是万丈深渊也绝不回头的执拗与决然。
她一时觉得这人是因为亲手杀了心爱之人,后来又一次次求而不得,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一时又觉得,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从前的春风得意,鲜衣怒马弥补和掩盖了他内心的阴暗,导致自己没能看清他的本质,就好比他也从未看清过自己一样。
“我是可以为江潋赴死,但这不代表我会为他丢弃我的尊严。”杜若宁道,“虽然我如今已经换了样貌,但我的魂灵仍是李氏皇族最尊贵的公主,如你这般卑鄙无耻之人,不配我牺牲天家尊严相求。”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自然,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来信阳府的目的,因为我比谁都清楚,即便我告诉了你,你也不会为我和江潋解除血咒,只会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将我俩攥在手心任你拿捏,我说得对不对?”
“……”宋悯张张嘴,竟不知该说对还是不对。
说对,就证实了杜若宁的猜测,他无论如何不会为他们解咒。
说不对,难道他还真的为他们解咒不成?
杜若宁了然一笑:“宋悯,我小瞧了你,你也小瞧了我,我此番前来,什么交易都不想和你做,我只是为了弄清楚江潋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如果我们不听你的话,你就会以自残的形式来和我们同归于尽吗,那你现在就自残一个让我瞧瞧。”
她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拔刀出鞘,咣当一声扔向宋悯:“来吧首辅大人,别让我瞧不起你。”
匕首在光可鉴人的黄花梨桌面上滑过,直直地滑到宋悯身前停下,闪着寒光的刀尖正对着他心窝的位置。
宋悯的瞳孔猛然收紧,身子也下意识向后撤了撤。
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便让杜若宁蓦地嗤笑出声:“我就知道你不敢,当日送考,你在贡院外拦住我,我扔给你一把刀,你也是这样的反应,所以宋悯,你永远都不可能拿捏住我,也永远无法在我面前挺直脊梁,你明白吗?”
宋悯在她的嗤笑声中涨红了脸,恍惚想起那天的情形。
那天,他面对她突然扔来的刀,躲闪的动作太过慌乱,他很后悔,觉得自己应该姿态从容地接过那把刀,这样才不会在她面前显得狼狈。
他当时想,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会从容应对,不再让自己那样慌张。
可是眼下,他还是和上次一样慌张。
为什么?
为什么他在她面前永远无法从容?
难道真如她所说,他永远都无法在她面前挺直脊梁吗?
不!
巨大的耻辱感激得他两眼通红,如同被猎人戏弄的困兽,他霍然起身,抓起匕首向杜若宁冲过去。
门外响起殷九娘的惊呼,只一瞬,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江潋一身黑色衣袍冲了进来,在暑热未褪的初秋带起一股凛冽的寒风,他的脸更是冷寒如结冰的江面,眼眸中不见江水潋滟,只余肃杀之气。
目光瞥见宋悯手中的匕首,他长眉一蹙,袖袍扬起,一道寒光自袖中飞出,直取宋悯的面门。
宋悯大惊,忙用匕首格挡。
“叮”的一声脆响,飞刀撞上匕首,宋悯被震得虎口发麻,手一松,匕首跌落在地。
电光火石间,他将身子猛地向后倒仰,然而还是晚了一点,飞刀擦着他的脸飞出去,在他眉心划出一道血痕,“笃”的一声没入他身后的博古架中,震得架上花瓶摇摇晃晃几息后,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与此同时,宋悯的身子也如那花瓶一样摇摇晃晃跌坐在地上。
血珠很快从他眉间的伤口渗出来,配合着他苍白的脸,红得触目惊心。
江潋快步行至杜若宁身边,将她拉起来护在怀里,低头问:“你没事吧?”
杜若宁原本打算一见面先给他一巴掌的,此时被他破门而入后一连串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