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宁四人在泥泞中跑了大半天,最终还是没跑过汹涌而来的洪水,望春的羊皮筏子也终于起到了作用,载着四人安全抵达了官府设立的临时避难点。
昨日先行撤离的民众,已经走去了更远更安全的地方,人们在官兵的指挥带领下自发地筑起了锅灶,男人负责捡柴烧火,女人负责煮饭,年长的负责看护孩子,孩子负责玩泥巴,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昨日撤离较晚的和今日才开始撤离的,以及身体有疾病没办法走太远的,便都集中在稍近一些的高坡上,在这里临时扎下营地,因为许多事情来不及分工,后面也不断有新的难民涌入,秩序相对来说要混乱一些。
即便如此,能在这般凶猛的洪水中保住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因此,当水势终于减弱,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汹涌时,惊恐又狼狈的人们便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感谢起官府和老天爷。
“感谢官府没毛病,为什么要感谢老天爷?”有人提出质疑,“天灾天灾,就是老天爷降的灾,他都降灾给我们了,为什么要感谢他?”
一句话把大伙给问住了,一群人在雨中沉默下来,竟都无言以对。
“可是他让我们捡了一条命呀!”有个微小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说道。
立刻便有人反驳他:“不对,让我捡了一条命的不是老天爷,而是若宁小姐,我一开始根本不想走,是若宁小姐说每人发五两银子,我才决定走的。”
“对对对,我也是听说有银子领才走的。”
“我也是。”
“我也是。”
好多声音乱糟糟地附和。
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大声道:“我不是,我家不缺钱,我是怕挨打,怕东厂的十大酷刑。”
现场有片刻的安静,过了一会儿,有人跟着承认:“其实我也是被东厂的人吓跑的,但这没什么好丢人的吧,天下有谁不怕东厂?”
“你说得对,怕东厂一点都不丢人,何况督公大人这样做是为了我们好,如果他不这样吓唬我们,我们现在已经被水冲走了。”
“没错没错,督公大人虽然恶名在外,但这一次真的要感谢他,他可比那个首辅大人好多了。”
“首辅大人也做了不少事呀,我听说他和督公大人一起在府衙坐镇指挥,出了很多好主意的。”
“那又怎样,他这只能叫赎罪,就是他激怒了长宁公主,才会引来这场大雨。”
“这样说的话,那他当然比不过督公大人,但多少还是有用的。”有人弱弱地发表意见。
杜若宁四个坐在不远处,听着民众七嘴八舌地争论,默默啃着手中的馒头。
现在水势已经稳定,这里是离城最近的一处安置点,他们只要在这里等着,应该可以等到江潋和沈决。
“小姐,馒头真香。”茴香咬下一大口,鼓着腮帮子说道,“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馒头。”
“馒头一直都这味,你只是太饿了。”杜若宁漫不经心地回她,心里却在惦记着江潋。
“小姐说得对,你若再饿三天,牛粪都是香的。”藿香在旁边接了一句。
“别别别,我可不想吃牛粪。”茴香一着急,馒头卡在了嗓子眼,噎得她直翻白眼。
望春忙从旁边的水桶里捧了一捧水喂给她喝。
桶里面接的是天上掉下来的雨水,茴香虽是个丫头,却从来没喝过这种脏水,奈何这会儿噎得要死,便也顾不上别的,就着望春的手把水喝了,终于顺下那口馒头。
“噎死我了。”她拍着胸脯喊道,随即又推了望春一把,“你洗手了没有啊?”
望春被她推坐在泥地里,却也不恼,笑着说道:“洗了,在桶里洗的。”
“……”茴香顿时不干了,瞪着眼睛吼他,“你居然给我喝你的洗手水。”
“这个时候,有水喝就不错了。”望春道,“我们东厂的兄弟去西北执行任务,遇到沙尘暴,被埋在沙漠里,还喝过尿呢!”
“不是吧?”茴香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也喝过吗?”
“我没有,我是干爹的亲儿子,不用去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
“那还好,要不然我都不想跟你坐一块了。”
“你嫌弃我?”
“不是,我就是怕一看到你就想起尿。”
望春:“……”
两人拌着嘴,把气氛都带得欢快起来,杜若宁也忍不住笑了几声,直到那边的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
“督公大人他真是个大好人呀,他为了救我们,自己被水冲走了。”
“……”杜若宁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手中的馒头滚落在地。
她猛地站起身,踩着泥泞跌跌撞撞地冲过去,用力扒开了人群。
“谁说的,刚才是谁说的督公大人被水冲走了?”
众人都被这个浑身泥水满头乱发的小姑娘吓了一跳,正在嚎啕大哭的那人也不哭了,张着大嘴看着她。
“是你说的吗?”杜若宁径直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再说一遍,督公大人怎么了?”
望春和两个丫头也随后挤了进来,茴香都快哭了,催促那人:“你快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