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我说什么?”杜若宁在楼下的书架前与薛初融相对而立,笑着问他。
夕阳只剩下一点点余晖,从西窗斜斜照进来,照在少年身上,给他如玉的侧脸镀上一层暖黄的光晕,他的神情略显紧张,紧张中又带着一点羞涩,双手在身前交握,似乎在给自己力量。
杜若宁这才发现,他今天居然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新袍子,头发也梳得很整齐,发髻用蓝色布条系着,上面插了一根古朴的木簪子。
“你今天怎么打扮得如此郑重?”她又笑着问了一句。
薛初融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说:“因为我要和你说的事很郑重,所以我就特意穿了新衣服。”
“哦?到底是什么事呀?”杜若宁的好奇心被他勾起来,催促他快点说。
薛初融深吸气,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还有两个月,我就要下场考试了,如果我中了状元,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向你提亲?”
“……”
杜若宁吃了一惊,刚要开口,楼上同时响起一声闷响。
是江潋起身太猛,撞倒了椅子。
“你激动什么,人家又不是向你提亲。”效古先生在黑暗中小声说道。
江潋心中隐隐不爽:“这叫私相授受吧,你的学生在书院做出这样的事,你都不管吗?”
“错,这叫私定终身。”效古先生说,“他们男未婚女未嫁,而且十分般配,我为什么要管?”
“一个穷酸书生,一个高门贵女,哪里般配了?”江潋问道,心说难怪赵秉文弹劾他纵容学生,规矩松懈,该!
“你没听见吧,人家说的是如果中状元的话。”效古先生道,“中了状元就不穷酸了,才子佳人,没准还能成为一段千古流传的佳话。”
“我呸!”江潋莫名气恼,“状元能有什么好东西,你忘了你的爱徒是怎么死的了?”
“薛初融不会的。”效古先生十分笃定,“他和宋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江潋又问。
“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太宽了,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效古先生嘘他,“你别出声,我听听丫头怎么说。”
江潋蓦地一惊,在黑暗中用手压住心口。
是啊,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管这么宽?
他有病吧?
他摸黑把椅子扶起来,慢慢坐回去,心中烦躁不安,却又竭力保持安静。
接着,他便听到薛初融说:“好的,我知道了,那你接着看书吧,我先回去了。”
“咦?这么快就说完了?”效古先生嘟哝道,“都说了什么,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我怎么知道?”江潋的声音很没好气。
效古先生忍不住抱怨他:“都怪你一直打岔,害我没听清。”
“……”江潋正想发火,就听杜若宁道,“去吧,还有两个月,你要抛弃杂念,多多用功,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可以什么?
可以中状元吗?
中了状元就可以去她家提亲吗?
江潋闷闷地想,听着薛初融的脚步声出了藏书阁,便起身走到门口,摸着墙边的机关把书架移开,离开了暗室。
“哎……”效古先生没防他突然就走,想叫住他,又怕惊动楼下的杜若宁,便没敢吭声,看着他又从外面把书架合上。
“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变得爱管闲事了。”
江潋轻手轻脚走向二楼后墙的窗边,推开窗子飞身跃下,轻飘飘落在下面的竹林里,而后又绕到藏书阁的前门,负手走了进去。
杜若宁送走薛初融,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刚要坐下翻阅,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响起。
她抬起头,正对上江潋那双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
多日不见,江潋似乎又好看了不少,长眉秀若远山,双目灿若寒星,鼻梁挺直,薄唇艳艳,神情倨傲中又带着几分冷峻,一身大红织金蟒袍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势非凡,金线绣成的巨蟒在他胸前张牙舞爪,怒目而视,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那翻腾的云海,抓一个人吞吃入腹。
好一个威风八面的……死太监!
杜若宁不禁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好看,如果江潋没有用眼神向她甩飞刀,那就更好看了。
他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不知道谁又招惹到他?
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招惹他,活得不耐烦了吗?
江潋在门口里面停住脚,等着杜若宁弯起眉眼叫他督公大人。
结果杜若宁却没叫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呆者呆。
“你们书院就教的这规矩吗,见人都不知道问好。”他等得不耐烦,自己走过去,站在杜若宁对面居高临下地问。
杜若宁被他高大的阴影笼罩,抬起小脸仰视他,神情有明显的疏离:“督公大人不是在楼上吗,怎么又从门外进来?”
她方才明明听到楼上有动静,以为江潋又偷偷躲在二楼,没想到他却从大门进来了。
江潋微微皱眉。
她虽然叫了督公大人,但却没有笑,眼睛也没有弯成月牙,连声音都不清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