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亮的时候,只有洪有德所带的丁组什么都没有找到,他们听到洪发富的母亲、妻子和亲人的哭声心里也都非常沉重。这与一般的丧事不同,一般丧事都有死者的遗体摆放在灵堂,以供生者哀悼什么的,眼下只有洪发富的那条连着脚的半截大腿,再就是他戴的一双浸满血迹的手套,其它什么都没有。
洪有德见洪老板悲泪纵横伤心欲绝,下山后在村口走来走去,没有主张似的,便对他说,大叔,虽然不见遗体,棺材还是要备一副。洪老板也不答话,只点头。忽而抹一把泪说,棺材空着也不好哦。
洪有德眼珠子一挪,说我想了一个办法,这样行不行?找雕匠给发富雕一具塑像放在棺材里。洪老板仍旧点头。洪有德又说,塑像有木雕的,也有石雕的,木雕的贵些,石雕的便宜些,你看选用哪一种材料?洪老板吐出了一个“石”字,洪有德掉头喊一帮人忙乎去了。
洪发富的丧事尚未办完,其灵体早已被勾使押至地府中的秦广王殿受审。
洪发富不停地喊冤,说死得不值,又死得惨,祈求大王派出阴兵拿枪射杀那只咬死他的吊睛白额大虎。
秦广王和众殿吏都笑起来了,有的边笑边摇脑壳。洪发富哭泣着说,你们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秦广王没有笑出声,而是镇定地讲,你这是一种妄念,不可能办到。一位殿吏帮腔道,就算你们阳间的国王被老虎咬死了,要求地府派出阴兵复仇,也是白说了。
洪发富即刻跪下来,不停地朝秦广王叩拜。秦广王说,我不需要你叩拜,还有什么话讲?洪发富不再叩拜了,只是跪着,嗫嚅着说,大王,那个行不通,这样也可以。让我再投生长大了变个猎人,拿猎枪打死那只吊睛白额大虎。
秦广王说,你这个想法也是错误的,就算退一万步,按你的意思来让你投胎变人长大了成为一个猎人,你想过没有了,你长大了,那只吊睛白额大虎早就老死了,即便没有老死,也可能被其他猎人打死,所以也不成。你就不谈这个了,随业流转吧!
洪发富说,大王,我还问一宗事,阳间阴间都相信因果,我被那只吊睛白额大虎咬死属于什么因果?秦广王说,可以,让你明白一段因果,免得一直叫屈。
当下,秦广王叫一位吏军拿来阴阳镜。那殿吏走到洪发富面前,把阴阳镜对着他念了一段咒语,即刻阴阳镜上现出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只见一片密林中,有一只母狮带着一群幼狮,还有一只年老的公狮正将一只咬死的野兔撕破皮肉,一点点喂给幼狮吃。
蓦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只年轻的雄狮,年老的公狮感到威胁与之对搏了一阵,战不赢,反而被咬伤,只得落荒而逃,再也不敢回来。
年轻的雄狮赶走年老的公狮后,不但占有了它的妻子——那只母狮,还将它们的儿子——几只幼狮全部咬死,再与母狮配种生育自己的孩子。
洪发富看到这里,那殿吏收了阴阳镜。秦广王问他看明白了吗,洪发富说不明白。秦广王便示意那殿吏解释:
在很久远的过去世,你还不是人身,就是那只年轻的雄狮,你不但赶走了那只年老的公狮,还霸占了它的妻子,并且咬死了它们的幼仔,其中被咬死的一只幼仔,对你非常仇恨,并发了毒咒,将来一旦有机会,就要报仇。
现在机会来了,那只被你咬死的幼狮经过多世轮回投生变成了一只吊眼白额大虎,而你转世成为人身,上山砍竹子时,正好遇上了,自然被它咬死,并且啖食。就是这个情况,你喊什么冤,叫什么屈,你们彼此都拉平了。
洪发富沉吟片刻,心里似乎也真的平衡了,但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再次请教:
大王,我活在阳世期间,听寺院里的僧人说过,肉食动物由于兽性烈,作恶多,将在畜道中轮回无有穷尽,永劫不复。既然是这样,在很久远的过去世我是一只年轻的雄狮,应该说所造恶业罄竹难书,可是后来我又是怎么转世变人的。我清楚畜生转世变人非常难,没有相当大的功德是不可能的事。
秦广王微微一笑,又示意那殿吏作法让洪发富看个明白。那殿吏再次将阴阳镜在洪发富面前一晃,然后念咒语数声,即刻那阴阳镜像电视屏幕一样再次现出一组组活镜头:
在一个天干的饥荒之年,森林之外的饥民饿死无数,有的饥民冒险到森林采野果,可是看见森林里的狮子就害怕。
当时,一个饥民正好被几只狮子发现了,他掉头逃出森林,其实,那饥民又怎能逃脱得了呢?狮子奔跑的速度,作为人来讲,如何能够企及?可是那饥民的确逃脱了。
原来是一只在狮群中称王的身体肥壮高大的威不可犯的大狮子阻止了其它狮子对人的袭击。
还不光是这样,那只狮王从森林中走出来,来到一道陡崖前,陡崖下就是一条沟壑,它看见沟壑的对面有许多饥民成排地站在那里哀号,知道他们都要饿死了。
这只狮王顿起悲悯之心,突然从陡崖上跳下几百米深的谷底而活活摔死。饥民们听到沉闷的一声巨响,之后找到这只狮王的尸体,将它剥皮肢解,一块块地割下肉来带回家里煮食,以度难关,直至接济到政府发放救济粮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