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息凝神的叶珏微阖二目,心中思绪周转,游离在现下北疆战事内外,自行忖度。
忽而想起林馨宁虽已来到北疆,但其父武成侯林远却仍留在帝都之中,此人身为当初焱朝开国元勋之一,却在最近的数年间深居简出,平日常与书卷作伴,少有张扬,依照当今太子的心性,未必便会对他倍加提防。
既然自己和林馨宁婚盟早定,则叶、林两家在很多时候便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现下屯驻北疆的诸人无法远隔千里,时时注意顾霄清等辈动向,何不想个法子,请武成侯林远代为劳心,平日暗中查察储君所思所行?
倒不是往日叶珏不知武成侯身居帝都,但他从前总想着,自己的事情需当由自己承担,这才是正理,不愿求助于他人,更不愿将父帅旧部牵扯进皇子间的明争暗斗中。
但现下思虑疾转之下生此一念,叶珏越想越觉得这桩事情大有可为,若是当真出手相助,足以与父帅、孟家叔父互为明暗,共同制衡顾霄清等辈,令其不敢肆意妄为。
想到此处,叶珏不禁睁开二目,看向身边的林馨宁,凝声出言问道:“馨宁妹子,适才咱们说过的,有些时候决定战事胜负的关键,不在沙场之内,而在战阵之外。
“毋庸讳言,妙裳的武艺强过你自身的能为,可是在我看来,你也有她所不能及的长处,若是运用得当,日后的功劳未必便在她之下。”
林馨宁听他这般说,先是心中一喜,顾盼间自然流露出几分欢颜,不过转念思及几日前调军剑胚岭时,叶珏还是点了杨妙裳先随行相助,扁了扁嘴,嗔声道:“叶家哥哥可别拿这等言语来蒙哄我啦,我又有什么堪与杨姐姐相提并论的能耐呢?”
叶珏并不直接应答,而是伸手指了指尚在一旁熟悉毛栗子的少女,转目向杨妙裳使了个眼色,提议道:“好姐姐,这丫头方甫来到郡守府中,称得上是脚踏生地、眼看生人,你先带她和毛栗子一道在府中转上一遭,待我跟馨宁妹子将有些话分说明白,便去寻你。”
到底杨妙裳的处事经验不浅,此刻似乎已经猜出了几分叶珏的心思,并不多言,轻点瑧首后,便走近向云萍和毛栗子分别招了招手,示意彼等随自己外出。
脚步声中,眼见杨妙裳等人越去越远,林馨宁心中尚有许多不解之处,不免出口问道:“叶家哥哥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即便是有事和我商议,却也不必让杨家姐姐离去,若能互相扶助,以策万全,岂不是更好么?”
叶珏的目光在这位佳人的脸上转了一转,便即答道:“倘使是别的事情,妙裳姐姐或真可做为臂助,但偏偏是我现下要同你说起的事务,她却插不进手去。”
不等林馨宁重新发问,叶珏的声音便再度响起:“钟卿叔父昔日与父帅颇有同袍之谊,这一节不必我多言,馨宁妹子自然十分明白,这些年来林家叔父深居简出,从不参与朝堂争锋,想来是为了存身护家考虑,无可厚非。
“只是有很多事情,纵然咱们不想主动去做,时事亦会自行轮转,甚至推着咱们不得不前行和做出自己最终的选择,既然咱们要与敌国一决高下,有件事便要请他出手相助。”
自从与叶珏订立鸳盟,林馨宁还是第一次见他满面肃然地对自己说话,仿佛不再将自己单纯地视为未婚妻,而是当做了可以依仗的助力,心头喜意更增,冲口答道:“爹爹常对我说起,他现下虽是深居简出,但从不曾忘记早年间的同袍之情,若真有需要,便可明言。”
叶珏见说话间林馨宁脸色亦转肃然,较之往常颇为不同,不禁在心中自行感叹:民间常有‘女大十八变’之说,这些日子以来,馨宁妹子真有了不少变化,瞧她如今这副模样,倒是确如一位女将军一般。
目下他的心神变化都在方寸之间,并不显于颜色,赞赏之余,又开口说道:“兵法之要,须‘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咱们身处北疆,要想真与夺取故土,便得先确保后方无虞,方好放手一搏。
“林家叔父既居帝都,必然要比我等更近于朝堂,不知馨宁妹子可否做亲笔书信一封,让我着人送往帝都武成侯府处,请钟卿叔父替咱们好生关注朝堂动向,以免再有心怀叵测的小人从中作梗,以至于坏了大事?”
据叶珏所想,这是自己第一次这般郑重地请林馨宁相助,凭着二人之情,她应当满口应诺、别无二话才是。
谁料林馨宁听闻此言,盈盈秋波瞬也不瞬地望向自己,目光中半是羞涩,半是期待,咬了咬朱唇,声音低了下来:“给爹爹去信一事说来并不算难,但叶家哥哥须先应了我一桩事,我才能书写这一封家书呢。”
这等回答倒是出于叶珏意料之外,他下意识地反问道:“但不知道馨宁妹子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
话音未落,适才在叶珏眼中看来颇有女将军慷慨严肃之风的林馨宁不过数息间变得目光如水,好似潋滟间泛起道道涟漪,向自己微微一笑,娇声说道:“记得先前我初见叶家哥哥和杨姐姐成就好事时,便曾说起,终究落在了她的后边......”
佳人言犹未尽,叶珏察言观色,便已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或许是当真没想到林馨宁能在此时说出这等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