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珏等人目下虽然并非身在暨阳,但是在这一行之中的绝大多数人心里,都还挂念着前方两国战事的进程,尤其在叶珏想来,自己一旦回返到暨阳城,无论情势如何,也应当劝说秦王,来日提兵与北戎一决胜负,才不枉自己这一身能耐和心中的筹谋。
不过世间诸事多不能遂心称意,等到他带领一众人马经过长途跋涉、尽数赶到暨阳城中之后,却先自听赶来迎接的一些横冲都将士向自己说起,这位秦王殿下已经差遣张折竹前往北宁郡中,与敌国商谈,教彼等从速撤出北宁郡一线,率军北返。
得知这个消息,叶珏心中既有不解,也有反对之意,顾不得先前往下处安歇,便会同刘道和共去郡守府中,要向顾霄霆问个明白。
相较于叶珏,刘道和其实能猜想出一些秦王时下的打算,并不怎么愿意干涉此事,只不过当不得叶珏再三言语,这才暂且与江氏夫人作别,让自家妻子跟随杨妙裳、林馨宁两位姑娘先行去寻安歇之所。
这二位本就是秦王府中属臣,与秦王关系很是亲近,叶珏又是横冲都的主将,来到郡守府中,一众亲卫将士自然不会多行阻拦,任由他与刘道和畅通无阻,径至正厅门外。
此刻心中念头繁多的叶珏无心细察周围响动,刘道和却能隐约听闻,现下厅中除了顾霄霆本人之外,尚有越朗兄妹的声音传出,心中不禁感叹:“如今殿下当真好生自在,只是这位叶家少将军一来,只怕你便没有这么轻松了。”
这个念头还未按下,叶珏已是大踏步地走入厅中,与此同时,口中沉声叫道:“上将军,末将叶珏告进。”
正坐在正厅主位上的顾霄霆并未多想,只是应答道:“君镝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客气了?咱们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这一套‘报门而进’的事项?”
倒是越朗随即猜出了叶珏的来意,与越盈歌对视一眼,颜色之中颇有些期待的神情。
脚步声音越来越近,不过数息时间,叶珏已然赶到顾霄霆的座前,这才停住身形,甲胄铿然,向秦王躬身抱拳,肃然说道:“末将探亲已毕,并与道和兄一同前来参见上将军。”
刘道和紧随其后,并不言语,只是向秦王施礼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的越朗,其中有探询之意,也有无声提示之状,不过急切之间,两人以目光互应,也不能尽数表达各自的全部意思。
顾霄霆现下方才抬起头来,望着重新回到自己身旁的叶珏,面上露出几分笑意,行若无事地摆手应答:“君镝回乡一趟,却怎地变得这般客气啦?你我相交非止一日,何必如此?”
叶珏并不回答顾霄霆提出的问题,反而单刀直入,再次出言:“上将军,我一入城中,便得知上将军已经让张折竹前往北宁,与敌国商谈约和,末将以为,此事似有不妥。”
让在场诸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听叶珏说起此事的顾霄霆神色未改,反而就此说道:“君镝是将门中人,那咱们就当从兵事上说起,敢问在你看来,这般行事,不妥在何处?”
盖因没想到秦王此时会是如此之态,叶珏先是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续道:“末将以为,北戎与我朝多次交锋,侵夺之心,昭然若揭,纵然咱们有心与其和睦相处,彼等也不会赞同,既然如此,议和之举,应当能少用便少用些。
“况且北宁郡地处两国要害之所在,北戎诸部好不容易将其夺占,必定如虎狼得肉一般,至不济也会将其叼在嘴里,又怎么肯轻易地将其吐出来呢?既然能够推想出这等道理,则知其事极有可能无功而返,咱们何必选择用这等方式拿回北宁一线诸地?
“再者,即便上将军想要以和为贵,也应当从暨阳诸臣之中选择一位可堪信任的人前往,那张勤求原为北戎之臣,其心难保,又怎么值得殿下倾心信任、委以重任?
“以兵势而论,此前我军在阵前屡挫敌军声威,正是再接再厉、发兵决胜的好时机,实无必要凭借口舌之利与那些手下败将商议,若是殿下想取北宁,末将愿做先锋,用不着张折竹此人先行前往彼处,一个不好,反而打草惊蛇,让敌军有了早做防备的心思。”
他一口气说到此处,转而又向越朗埋怨道:“这些道理原不难想到,越兄弟身处暨阳城中,在上将军左近,为何在这件事上不曾多劝说几句,反而还有心思在此闲谈耍笑?”
越朗见叶珏说得兴起,言语之中将自己都捎带在内,本想要出言解释,不过余光所见,顾霄霆仍旧是不动声色,心念转处,自己却也不好抢先回应,只好暂时做充耳不闻之态。
倒是越盈歌的玉容上颇有别意,抬起头来,目光望向叶珏,先行说道:“叶、刘二位兄长长途而来,尚未好生安歇,即便要听此事原委,也不必急在一时,且请先安坐稍待,殿下自然不会对你们有所隐瞒。”
说着,一边向两人伸手示意,让他们先行坐下,一边吩咐侍立在旁的丫鬟下去准备茶水。
叶珏来时心中全然是与此事相关的念头,本打算不问个明白,便无心他顾,不过好歹自己因为与越朗交厚,故而对越盈歌视如亲妹,既是她出言相劝,倒也不好太过不依不饶,转目瞧了一眼,暂且在秦王肩下坐了,等待着自己想要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