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折竹的长相其实并不算十分英俊,尤其是在重伤尚未痊愈之时,鼻青脸肿,更是让人不忍望之。但他的话语声听起来却是悦耳动听,即便是那位此前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的少年,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自称许。
更兼他方才所说的一片言语听上去并无纰漏,听在他人耳中,都会以为其人是真情流露,纵然是原本对张折竹心有顾忌之人,对此亦无微词。
不过张折竹现下所面对的两位少年都非寻常之人,不会因为这短短的话语就改变自己对其人的看法,那位衣着华贵的少年反而因此对此人产生了更多的提防之心。
道理很简单,穷凶极恶的敌人固然会令人觉得不可不防,但他们的凶恶都是现于明处,一望可知,在心有防备的前提下,倒是没那么容易为其所伤害。
天下之间,最难让人防备周全的,往往并不是一上来便要对自己拿刀动杖的敌人,而是隐藏在暗处、伺机等候着致命的弱点与机会出现,才施展出杀招的敌人。
两位少年的面上虽然不曾显山露水,心中却都明白,他们和张折竹既无旧日交情,也无近日攀扯,总不至于因为自己救他活命,其人便将心中的真实想法尽数表明。
适才他所说的那些言语当中固然有真实不假的成分在内,可是谁要是认为那便是张折竹心里完全的想法,那便当真是个不智之人了。
也许张折竹还想再对这两位少年说些什么,然而对方却并未给他更多的机会,面色一直不怎么好看的那位少年转身侧首之际,开口说道:“上将军,既然他已经醒转,接下来的一应事务便不需你再亲力亲为,还是早些去歇息罢。”
另一位少年先是微微颔首,继而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两人中间的棋盘,略一沉吟,便即答道:“咱们两人好久不曾这般酣畅淋漓地厮杀一回,不如等棋局分出胜负,我再去歇息。”
这两句对话在二位少年之间说来毫无奇特之处,可听在张折竹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相仿,任他心智如何过于常人,也并未想到,原来这位衣着不俗的少年竟还有这般来头,倒是教他有些始料未及。
心念转处,张折竹又泛起了狐疑,想自己身在北疆非止一日,即令是从主掌北宁城政务算起,总也有数月之久,但自己从前却并未听说过焱朝之中、前线驻军之内,还有这样一位如此年轻的上将军。
当然,他自然明白,这等事务自己不能贸然相问,更不能在此时显露出异乎寻常的兴趣,只得轻咳了一声,出声问道:“承蒙两位小哥救命之恩,张折竹日后若能随心称意,必然有所回报,还请两位赐下姓名来,在下也好终生感念。”
依照常理而言,张折竹这话并没有疏忽不敬之处,但那位一直面色不算太好的少年听闻此言,当即便冷哼了一声,应答道:“姓张的,可别把你自己瞧得太高了,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你称呼做‘小哥’的,少来这里攀亲!”
不明所以的张折竹不敢再多分辨,况且自己如今身上尚带重伤,就连翻身起坐都殊为不易,又岂能主动与他人相互争执?
到底是那位衣着华贵的少年脾性更好些,沉声缓缓出言:“算啦,监军不必如此动气,既然人家已经下问,咱们若是不留姓名,只怕也是于理不合......这样罢,你我二人各自留一个姓氏,至于他是否能猜出咱们俩的名字,那便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了。”
说到这里,少年将目光转回到张折竹身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张先生请了,在下不才,本家姓顾,言尽于此,请先生记住这个姓氏就成啦。”
另外一位少年的面色略微有所缓和,见同伴已然报出姓氏,自己也无再行隐藏的必要,紧接着只说了三个字:“我姓越。”
别无所言的两位少年此时不再理会张折竹这位伤患,目光交汇中,面色阴鸷的那位少年先行开口:“既然上将军雅兴未散,那咱们今日便等到这局棋下完,再去休息好了。”
就在二位少年想要就此重新落座、继续对弈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张折竹像是已然猜出了这两位少年的身份,脸上的神情陡然变得又是兴奋、又是期待,出声呼道:“原来两位便是秦王殿下和越监军,在下蠢笨不堪,直到现在方才想起,适才多有不恭,死罪,死罪。”
如其所言,这两位在张折竹身旁安坐下棋的少年,便是秦王顾霄霆和横冲都监军越朗。
其实在二人这里,也没想着要对张折竹一直隐瞒身份,但他能够如此迅速地猜出答案,却是两人不曾想到的,对视之余,眼中都有些许的惊诧。
不待顾霄霆和越朗再说什么,张折竹面上的神情又有了变化,成了几分愤慨、几分懊悔更有几分期待的样子,口中续道:“二皇子殿下,张折竹原本不该有此奢望,但北戎既然不能容得下我,在下便只能另投他处。
“况当日北戎将士曾经诬我为盗贼,并将在下毒打至死,全凭殿下等人仁心厚意,才令我起死回生,既然与我有如此莫大之恩,在下自然愿意涌泉相报,从今而后,听凭殿下驱策。”
站在一旁的越朗似乎没想到这位张折竹竟还能够有如此之语,真可算得上是自己生平所见,打蛇随棍上的第一人。
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