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道和的旧居固然屋小檐低,只因所在左近并无多少人家,是以周围颇有空地,数十将士各自席地而坐,倒也不必担心有拥挤之虞,反而颇如军中野餐一般,都少了些拘束。
不过正如焱朝民谚所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鉴于如今刘道和南归而来,甫一到家,便将闻名乡里的赵家纨绔废了一臂,因此倒当真有些人壮起胆子,前来寒暄。
这些来者当中,固然有曾经同情江氏夫人独自居家不易,尽力周全她的人,不过更多却存了前来浑水摸鱼、胡乱攀扯的心思,刘道和离家日久,不知其中详情,全仗自家夫人分辨。
对那些确曾周济江氏的好心人,刘道和自然温言致谢,取出自己此行所携的金银细软分别酬谢,其中便有此前那位给刘道和分说事由的长者,而对那些怀着别样心思者,则是冷着一张脸,不多做应答。
等到赶来寒暄的人全数离去,刘道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往日在暨阳城中时,每日不知要接待多少来人,处理多少事务,但却从来没觉得如今天这般劳碌。”
相较之下,倒是江氏夫人对这等事情习以为常,微笑应道:“穷人在十字街口舞十把钢钩,未必就能勾连来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枪棍棒,也未必就能打散来往的宾朋。
“如今夫君你不同往日,有些人自然要变更自己的态度,当初你离家远走的时候,他们未必存着落井下石之心,今日你荣归故园,他们却多半会生出讨好之意,也是人之常情。”
刘道和目光闪动,先是瞧了瞧自家夫人,又看了看正各自谈笑的亲卫将士,脸上神情变幻,倏然开口道:“这般道理我自然明白,不过想到贤妻居家时常有难处,却总是心中压抑。”
江氏夫人明白,自家这位夫君性情就是这般,对于自己这等曾经全力支持过他的人,总是存着要加倍善待的心思,而对于旁人,态度便截然不同。
当下主动引转话头,向刘道和问起在暨阳秦王府中任职以来的诸事,终于让他暂时抛开了心中沉闷,重新鼓起兴头来。
与刘道和夫妻此时不同,叶珏、杨妙裳、林馨宁等人目下也在淮州,但彼等目下所在的场合中,却都是和自家交情深厚亲朋,绝无旁人打搅。
尤其是叶珏的表弟王麟,自从知道有随同兄长一同北去的机会后,心中喜悦之意充盈,在酒宴上连连劝叶珏胜饮。
酒酣耳热之余,叶珏瞧着这位幼弟的反应,几乎与自己当年第一次知道能跟随父帅投身行伍时一模一样,不由得笑道:“咱们民间谚语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谁知道舅父的儿子,心性倒是与我相去不远,若说是我的同胞兄弟,想必也有人信。”
王勇君乜斜了外甥一眼,截口道:“民谚未必便能当真,人家还常说‘外甥随舅’,可我怎么也瞧不出,你这个外甥哪天能像我一样,安安心心地在家中过活,也省得亲人们挂心。”
叶珏哈哈一笑,一边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樽,对舅父隔空致意,一边应答道:“所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兄弟有从军报国之心,那也好得很,总归是一条正经路子,等到他日立功授职回来,舅舅你可不要瞧着眼热。”
王勇君虽一向未曾投军,但他是镖局的总镖头,这些年来走南闯北,所经历的各种事情也不在少,自己一身功夫说来足以自保,可有时候也曾经当真遇上过凶险之事。
眼下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满脸都是笑意,想必是十分中意从军之事,然而有些事情,年轻人哪里明白?上阵征杀,与敌相搏,也多半没有他自己在心中盘算得那么容易。
但他心中也晓得,雏鹰总归是要自己翱翔于天际之间,无论是谁,也不可能一辈子总在旁人的阴影下活着,就算凭借着自己之力能护着叶珏、王麟兄弟二人一世平安,也应当让他们好生自行出去闯荡一番。
思虑及此,王勇君又对自家外甥续道:“我夫妻二人算是把儿子托付给你啦,虽然年轻人需要多历练,但是长兄如父,你可一定要好生管教着他些,该阻拦时,不要放过。”
还不等叶珏回言,坐在主位上的王立德老太公便替外孙道:“你放心罢,论起军旅诸事,我瞧着君镝孩儿比咱们父子加起来都要强些,再说,他们兄弟之间互相友爱又非止一日......”
说到这里,老太公似乎想起了什么,嘿然声中话锋一转,又道:“咱们家这几个孩子倒都是好的,自然不用多生担忧,就怕是别人家的所谓‘兄弟’,见不得他们好。”
这句话出口,无论是王勇君也好,还是叶珏也罢,都是微微一怔,对视之际,总觉得老爷子话中另有含义。
叶珏久在秦王府中任职,自然知道太子与秦王虽是同胞兄弟,可这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却远没有自己和王麟那样互相亲近,有些时候,太子甚至巴不得立即能将秦王置于死地。
正当他思绪交叠涌动之际,耳中便听得老太公接着向自己问道:“君镝孩儿,说起武艺修为来,现下的你自然在你兄弟之上,假使有朝一日,你兄弟的修为后来居上,你怎么说?”
叶珏不假思索,随即出言:“外公,这话还用问么?他是兄弟我是哥哥,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