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川心思电转,并未对自家族叔这种行为感觉不妥,毕竟历代兵家名将,无不注意到士气的作用,有时为了提振己方将士的心气,不惜说一些虚话,也是有的。
说来‘士气’之为物,无声无形、无相无色,但对军中将士的影响,又多是实实在在、切身可察的。
耶律川扭身转目之余,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念头:若是我早一些想到用这等法子提振士气,如今大致也不必因为军容军纪诸事而烦忧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事情并非百试百灵,而且尤其考验将帅化虚为实的能力,若真能将虚无缥缈的士气转化为接踵而来的胜利,那自然便是再无所虑;可若是事与愿违,只怕到时再军中为威望便会随之大堕。
念及此事,耶律川虽未曾明言,但内心之中却不由自主地为这位族叔捏了一把汗。
尤其对于耶律川而言,时下身在暨阳城中的诸位将帅的性情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无论秦王顾霄霆的长于谋算,还是杨君爱的老辣果决,抑或是岳万里的悍不畏死、叶珏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均异于常人。
在他的心中,这些焱朝将帅单以才干能力而论,都堪称一时之选,人中俊才,即便自己这位族叔有着‘北海龙王’之称,恐然也不好战而胜之。
况如今北戎诸部主动出击,那便是己方在明而敌方在暗——耶律川可不相信,参与这一次焱军北进筑寨行动的敌方将士真的只有陈子云所部的两千余人。
可事已至此,自己再难阻拦此行,无奈之下,他也只好闭口不言,让那位族叔自行其是。
不知怎的,此时的耶律川忽然想起当日自己与叶珏对阵时,对方宁愿拼着为自己的黑纹锯矛所伤,也要尽全力与自己分高下、决生死,仍是心有余悸。
想自己至今已然从军多年,而在疆场上所遇到的敌人,能如叶珏一般,有如此之能又有如此性情的,倒是别无分号。
而叶珏只不过是份属秦王府麾下的一位校尉而已,若说起在北戎军中、民间的知名度,胜过他的焱朝将帅不知凡几,一个名不见经传之人便能有如此之力,更遑论其他人物了。
耶律川现下所想自己有其道理,可是现下的他却忘了,世间人、事、物中,并非是声望与能力全然匹配,有些人声名不显,未必真无能为,有些人名传四海,保不齐只是欺世盗名。
就如眼下被焱朝秦王顾霄霆从一个庖厨拔擢为领军将校的白跃渊,其人论及名声几近于无,即令在暨阳城中而言,也只不过是方甫崭露头角,可是他的个人武艺和军略筹算,却又在如慕容玄恭等人之上。
当然,如今的的白跃渊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思考自己的声望究竟如何,他只是随着众人一同选择地点、构筑军寨,甚至以将校身份做着比普通士卒更多的活计。
对于白跃渊本人而言,这等事情以前常自行为之,不值得大惊小怪,也不应该因此而备受关注。但在军中其他人看来,当今世上能够身为将校之职,尚能与普通士卒共同出力做活的人,当真是为数不多。
且现下白跃渊将体内真气运转开来,周身红光赤芒辉映,脸不红、气不喘,运送沉重的木料石块显得又轻又稳,在无意之间显露出扎实的功夫底子。
只是在他人想来,有此修为者已算得是出类拔萃、远超同侪,而如白跃渊一般,运转自己苦修而来的真气,只为了能够将军中杂活做好的人,只怕更是万里无一。
与之相对的,便是在不知不觉之间,身在此地的焱军将士对于白跃渊的观感越来越好,初时尚有些不知个中详情的人鄙薄其庖厨出身,不过一两日的光景,军中无论是谁,提起这位白头灶的时候,都会为之击节称赞。
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大致说的便是他如今的状态。
在和诸位同袍一道做活的时候,他就像是原来在火头军中一样,只是自顾自地将手上的所有事务全数尽力做好,从来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可偏偏就是这种务实、踏实、勤奋、没有架子的行为,让诸位焱军将士对白跃渊逐渐心服口服,就算是那些初时认为他不过只是装装样子的人,如今也对他另眼相待。
陈子云倒是也想如白跃渊一般,诸事亲力亲为,于潜移默化之间,在军中逐渐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奈何他本是手无缚鸡之力,当此之时,若强行效仿白跃渊,只怕过不得几个时辰,便已然没了半条性命。
望着白跃渊还在忙碌不停的身影,陈子云的目光之中有羡慕、有明悟、有钦佩,甚至会有几分因此而生的小小嫉妒。
但是他知道,心中的想法再好,往往只是无形无相,就像是浮云飘着,没有根基,而想要化虚为实,将想法付诸于行动,再转化为现实成就,没有相应的能力,那是绝然办不到的。
譬如现在的自己,虽然心中所生的羡慕、钦佩等情绪是确然存在的,可要让自己也和白跃渊做出一样的行为和成绩来,那便如井中捞月、镜里寻花,终究只能无功而返。
看罢多时,陈子云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怨不得当初叶珏曾经说过,‘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如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