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珏想来,既是章燕然的师兄,则医术必然更为精湛,此念一起,便想要出口询问他口中的‘师兄’姓甚名谁,现在何方。
不过叶珏转念间又虑及自己与这位章燕然只是萍水相逢,若当真这般刨根问底的询问下去,非但不能得知其人师从何门,反而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况今日所遇这位少年的性情颇不寻常,万一他的师兄与其如出一辙,自己就算是晓得此人,只怕也没法得其相助。
于是尽管话到嘴边,叶珏终于还是不曾当真问出口来,转而向林馨宁先自介绍起当初自己与杨妙裳在这家小店经历过的一些旧事来。
其实这家店所售的饮食虽较之寻常饭馆为佳,但终究也称不上是如何的山珍海味、珍馔佳馐,若与秦王府中饮食相较,则更是平凡。
不过无论叶珏也好,还是杨妙裳也罢,在他们心中,重到这家小店中来打尖,原本便不是为了吃到如何美味的事物,而是为了重新寻回那一份同年的记忆。
对于这世间的大多数人而言,曾经在某处吃到过什么美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彼时的心境。
譬如叶珏回忆起当年与杨妙裳一同瞅准机会奔出府外,在他的心中,仿佛日后的投身军旅、沙场征战,乃至与敌人生死相搏,给自己带来的紧张感也未必能比得上彼时彼刻。
时间渐渐流逝,店主也已经将自己尽力准备的饭食一份份地送到叶珏等人桌上,举箸品尝的叶珏自然不觉得这等饭食能有多精美华贵,也不会认为这等饭食价值千金。
但是自己在又一次吃到这等小吃时,从心底里随之泛起的种种回忆,和当初自己所经历过的诸多简单而又淳朴的快乐,却是千金不换。
现下身在小店中的众人多是身在行伍,因此用餐速度过于常人,不过片刻之间,桌上的饭食便被几乎尽数一扫而光。
只有那位自称叫做章燕然的少年与众不同,不论自己周围的旁人吃饭速度如何,始终没有影响到他自己一以贯之的细嚼慢咽和从容不迫。
先一步用餐已毕的叶珏瞧着自己面前的这位少年,在某个瞬间,他心中忽然想起了当年的那个经常因为进食速度不够快捷而被父帅埋怨的自己。
毕竟在父亲这等久从戎马的将帅眼中看来,时间便是生命,敌人不会因为你并未用餐完毕便对你手下留情,甚至推迟战争进程。
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才从一个天真的孩子,变成了如今这个别人眼中的少将军,又是在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般刚强凌厉的呢?叶珏想要回想,却发现已然再也记不分明。
正在愣怔出神的叶珏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早被对面的章燕然察觉,只是碍于猜不到叶珏现下的心思,也不好出言相问,打断他的思绪。
等到叶珏回过神来的时候,纵然章燕然一直细嚼慢咽,也已经将饭食吃了一多半,也不知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这少年的食量本就如此,到了此时,便即停筷。
见目光扫处,见章燕然用餐已毕,叶珏站起身来,朝着他抱了抱拳,沉声道:“章兄弟请了,今日萍水相逢,受教颇多,愿来日咱们还能有重逢之时,在下还要要事,先行告辞。”
此时章燕然的神态又变为淡然,只是摆了摆手,以示与叶珏告别,并出言叮嘱道:“仁兄还需记得,平日再不能妄动真气与人争斗,这些日子也要尽量不去修行。”
叶珏不置可否,转身便即与杨妙裳、林馨宁等人就此离去,消失在了章燕然视线当中。
按说章燕然也已经用餐完毕,可他却没有像叶珏那样当即出店,反而是继续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喃喃自语了一句:“这个王珏,倒是有些意思......”
不提章燕然心中到底作何想法,叶珏出了店门,随即辨认方向,朝着自己外公外婆府第而行,众人也不多言,都跟随在他身后,不疾不徐,亦步亦趋。
夜幕早已降临,虽是时近年节,各人都在欢庆,可身处街市之中的人却是渐渐稀疏了起来,走在这条旧日让叶珏认为宽阔通达的大路上,他的心思也好像回到了多年之前。
阵阵微风迎面而来,叶珏闻着空气中那股有些熟悉的味道,不由得转头对杨妙裳、林馨宁说道:“还记得那些年里,我最喜欢的便是这等气息,仿佛只要在夜晚闻见这种味道,心思便能沉静下来。”
杨妙裳心中原是挂念着叶珏的身心隐患,但被这夜风吹拂,也似暂时忘却了那些愁烦,微微一笑,秋波之中泛起缅怀神色,口中打趣道:“我瞧着却是未必,小时候王老爷子成日同你说起当年旧事,一遍又一遍,你竟然不觉得烦?”
叶珏嘿然应道:“当年自然觉得无趣,可这些年下来,有时却总每每想起当初外公外婆给我讲的那些陈年旧事,不知道此番见了我,他们是否还能记得清晰,又是否还会说起。”
林馨宁走在另一边,美目望着叶珏,在她的印象里,叶珏从未有过如现下这般的神情,脸上带着几分追忆、几分感慨、几分欢喜、几分惆怅。似乎现在的他不再是军中那位能够指挥千军万马的少年将校,却像是一个方甫长大的孩子。
芳心转处,想起叶珏现下算来也不过是加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