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珏当然明白,天下最难操纵的是人心,而天下最难战胜的那个人是自己。
此时听闻霍擎天说想要将自己的心性、情绪随时引导,不能靠他人指点,只能靠自行体悟,虽然难免有些黯然,可仔细想来却觉得他所说是无可争议的实情。
再者,叶珏现下已经知道自己心性非同往常的因由,也明确了自己在未来将要以何种方式自行调整,算得是承了霍擎天一个人情。
所以在躬身秉手间,叶珏口中的那声“多谢叔父提点”,说的倒也心甘情愿,并非客套。
既是已经与叶珏分说明白,霍擎天便想着二人也不好久在偏厅逗留,尤其是自己身为新任白壁关守将,若是有客远来,却只是与其中一人会面说话,未免显得有些无礼,纵然自己身为长公主驸马,也不能当真如此。
然而还不等他先行说话,心情已有些好转的叶珏抢先又发一问:“霍叔父,小侄方甫进得这白壁关时,曾见叔父麾下的一些将士的神色似乎有些惧怕之意,不知这又是因为什么?”
叶珏此前提出的问题,霍擎天无论是否知道确切答案,都会直接回答,并不跟他兜圈子、打哑谜。
可听到叶珏询问自己麾下将士神情,却只是稔须淡然一笑,原本刚毅峥嵘的脸上颇有些自得之意,回答却不尽言根由:“身在军中,恩出于我行,则威于彼心。仅此而已。”
叶珏乍闻此言,不知其意,但随即想到,焱朝诸位将帅的整军练兵之法各有不同,霍擎天初统兵马,用些显露威仪的手段暂时慑服军心,倒也并不奇怪。
故而即使心中并不太明白他方才所言到底是何意思,却也并不刨根问底,见他转身举步,先自往正厅方向走去,自己也赶紧跟上。
等到二人来到正厅,叶珏目光所及,见杨妙裳、林馨宁二女已然在这里等候自己,不知为何。她们神态之中有几分羞涩,又有几分欢喜,玉颜如雪,香腮带赤,甚是好看。倒是刘道和面色如常,似乎在等待自己到来的这段时间内并无其他事情发生。
当着霍擎天的面,叶珏不好径直向杨妙裳、林馨宁探问详情,只是出言问道:“可是已经给长公主殿下请过安了?有没有好生将无忌兄弟在军争演武之中的卓越表现细说一番?”
杨妙裳和林馨宁都是点头应是,尤其是杨妙裳当日曾经与霍无忌交手,知道那位少年的本事果然不凡,不由得转头向霍擎天叹道:“常言只是道虎父无犬子,可我见霍家少爷的本事,却知有朝一日必然是‘雏凤清于老凤声’了。”
霍擎天还是第一次听身有军职之人这般夸赞自己的儿子,心中虽然很是高兴,但嘴上却还是应声道:“姑娘不要如此夸他,我和拙荆当日教他到暨阳投军,原是存着让他多受些历练的心思。
“况且他既是公主的儿子,秦王的表弟,想要在旁人的眼中得到公平公正这四个字,只怕殊为不易,平日间还望你等对他少夸赞、多鞭策,希望将来他能多懂得一些事情。”
叶珏等四人之中,说来只有刘道和少小之时与高官显爵之家并无丝毫干系,霍擎天这句话也许听在叶、杨、林三人听来不能尽解,可在他想来,这背后其实包藏着一颗慈父之心。
不过他和霍擎天并不熟识,即便心中真有所感,也不便当即说出,又见安然归来的叶珏眉宇之中似乎带着几分喜色,料想方才离去并未遇到什么坏事,便即出言提议先至馆驿暂歇。
霍擎天知道彼等远路而至,也没有强留几人,只是对叶珏提出今日晚间自己会在府中设下便宴,算是为他们接风洗尘,还请到时记得前来。
叶珏等人自然应下,随即暂别霍擎天,径自去寻尚在门外等候的亲卫将士,共往馆驿。
虎目微眯,霍擎天此刻望着逐渐走远的几人,似乎是在追忆往事,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问题,过了良久,方才自言自语道:“叶兄,当年你那一句话竟是一语成谶,二十年前互相较量之时,你输给了我半招,二十年后,你儿子可比我儿子还要强些。”
正自与杨妙裳等人率众前往馆驿的叶珏并不知道,霍擎天当年在擂台上击败的对手之中,便有自己的父亲。
如今的他,得到霍擎天解说,心头不免为之一松,瞧着走在自己身边的杨妙裳不时与自己对视,眉目如画,一时顽心复起,低声叫道:“好姐姐,这几日我原本一直在想,若是两国真能混成一统,到了那时,我该不该舍了这身本事呢?”
杨妙裳奇道:“无论两国是否最终能够南北合一,这和你有没有能耐甚相干?为何好端端地竟说起这等言语?”
叶珏并不曾告知她自己心中的全部想法,只是低声调笑道:“我听人家的戏词上可都唱过,凡与哪位小姐两情相悦,乃至共剪西窗、灯下夜话的人,可都是风流俊雅的书生,和我这等武职将校并没什么关系。”
“我若不舍了这身本事,待来日功成身退、安享太平的时候,又怎么好和你西窗夜话?”
杨妙裳一路上确曾见他有时老神在在地不知想些什么问题,还以为他又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谁知道如其今日所言,他一路上都在想这等事情,倒令杨妙裳闻之更增娇羞。
目光盈盈、丹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