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寒风渐紧,而在郡守府正厅之中的诸人宴饮如旧,灯烛的光芒在驱散夜晚的阴暗之余,也增加了此处的氛围,让人身在其中,便已觉身心温暖。
与其他人相比,叶珏应该算得是现下最为愉悦的那一个,不仅面前有美酒佳肴以供取用,身旁还有两位姑娘相陪,谈笑之间,不免让与之同席的其他年轻人投来别样的目光。
但那位尚为败军之将的陈子云,可就远不及叶珏那般挥洒肆意,这顿酒饭对他而言颇有难以下咽之感。
况他的情形与刘道和、魏元昌二人又复不同,且不说他前番与北戎各部作战时的败绩,就单论陈子云头上依旧还挂着太子府的职衔,便已经足够让他人对其另眼相待。
秦王顾霄霆固然对陈子云的处境心知肚明,但也不知应当如何劝解厅中诸人,改变他们对陈子云的态度,只得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避而不谈,尽力维持总体氛围。
而在众人之中,论及吃相,反倒是刘道和这个文士最为豪放,左勺右箸,双手齐动,吃得满嘴流油,竟是比岳万里等武将出身的人还要引人注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霍无忌抬眼注视着刘道和,心中对其尊容又觉惊异,又觉好笑,开口问道:“刘先生,今日算是秦王表兄在暨阳城中第一次大会群才,先生既为饱学君子,怎好如此不羁?”
刘道和闻言头也不抬,依旧忙于应对眼前的珍馐,百忙之中出言应道:“无忌兄弟这话说得可不对,人生快意之事,莫过于得其所好而能享、察其所恶而能避,眼前既有平生所爱,又岂能不放浪形骸?”
说到这里,刘道和向顾霄霆处望了一眼,自顾自地续道:“何况在这件事上,是我与秦王殿下有言在先,他可不是个无信之人呢。”
刘道和虽于武艺一道并不通达,体内也并无多少真气内劲,但他一说起与饮食相关的话题,心中所想自然与平素不同,他天生话音甚洪,即便不用内劲催发,众人也听得历历分明。
霍无忌还想再对刘道和劝说一二,顾霄霆却已然对其摆手示意,让他不必多言,自己接口道:“刘先生所言不差,古人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我既是早就答应了他,岂能反悔?”
瞧着刘道和现下的模样,顾霄霆心中似有所感,想到一个人若想要总揽诸事,辅佐明主,则必要中和阴阳,协调众人。
就如这做菜一般,若不能调和五味、融诸味于一体,又岂能说自己是一个高明的庖厨呢?
而思及庖厨,自然便想到了后厨的那位年轻头灶白跃渊,其人虽是不慕荣利,也无心骤升高位,但他毕竟是车骑将军白威的族侄,不妨借着这次酒宴,先让他出来与众人一见。
想到这里,顾霄霆转眼环视周围众人,见彼等虽然吃相各自不同,或文雅、或粗豪、或细嚼品味、或狼吞虎咽,但总而言之,都称得上是‘大快朵颐’四字,可见白跃渊等人的手艺确实不错。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现今在场的诸人之中,除自己与霍山侯杨君爱这两位身有高爵的人物之外,吃起酒席来模样最为严谨的却是云麾将军、五营都统制岳万里。
其实在这些人当中,单纯论及最初的出身,只怕就是岳万里最低,原本只是一个平常的农家子弟,自投身军旅以来,也并非陡然迅速升职。
可到了如今,却反而偏偏是他在宴席之中最为守礼,而且其人一以贯之,甚至不会在饮食之余与旁人主动攀谈,只有在霍无忌等人向其出言之时,才一一给出答复回应。
顾霄霆不禁为之不解,侧首问道:“岳将军,我见他人当此之时都是以各自纵情适意为先,怎么唯独岳将军你,却是一直平和守礼,不曾多言多语、多饮多食?敢莫是今日的菜肴并不合将军的口味,或是今日之宾客,有什么让将军不悦的地方么?”
岳万里听秦王这般相问,又见周围众人的目光都随之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由得淡然一笑,便即答道:“殿下这次摆下酒宴,款待群才,岳某忝列其间,自然也觉得与有荣焉。”
但他摇了摇头,又复续道:“只不过岳某自幼孤苦,先父早逝,家母便曾经教导于我,纵然出身不显,也不能自暴自弃,甚至饮食之间,也要做到完全合乎礼节,不敢有丝毫放松。
“再者,据我想来,殿下能有关爱臣下之心,自然让我等铭感肺腑,而庖厨调和五味,做出今日这等上好的美味佳肴,也是倾其所能,倘若我不能慎重以待,只怕倒真有些不恭。”
听得岳万里之言,列坐席间的杨妙裳不由得转头向叶珏看去,秋波之中有些嗔怪之色,似乎在说:君镝,你瞧瞧人家是如何端正守礼,你若也是如他一般,我的伤病却也不至好得如此缓慢啦。
只是佳人眼中虽有嗔怪之意,但眉梢眼角却掩饰不住缕缕情丝,叶珏看在眼里,不但没有随即也和岳万里一般变得严正起来,反而面上笑意更胜,甚至颇有些骄傲之态。
那边厢顾霄霆向岳万里点了点头:“岳将军说得不差,人生在世,确是需要时常保守敬畏之心,只是这话说来容易,切身为之,只怕就甚为不易。方才言及庖厨调和五味,倾尽所能,我倒是想起,那位庖厨小哥当真是个人才,大家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