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朝帝都,皇城。
就在秦王等人在目下地处两国边境的暨阳郡准备欢宴的时候,焱朝皇帝顾秉业还在自己的大殿内和那位黑袍人互相商谈着与边防相关的问题。
今日的朝会上,这些问题其实已经被顾秉业同群臣商议过,原因便在于以太子顾霄清为首的一众臣子又提出了新的主张。
既然秦王等人果然能够在这寒冬之际,在于北戎的战事中占据上风,那便说明焱朝精锐只要筹谋得当,发挥出来的实力已经在敌人之上,既然如此,又何必采取守势,继续等待?
尤其如左丞相归遇乐等人,竟也是一反常态,主张宜将剩勇追穷寇,请求皇帝下旨,让秦王顾霄霆等人身率东路主力与敌再行会战,力求夺回北宁郡故土。
他们还建议让车骑将军白威自帝都回到西线战场,统御麾下将士,最好能与秦王等人约定时日,共同出兵北进,两路人马做钳形状,互为呼应,与北戎决战。
但是以大将军叶瓒、右丞相公孙隆等人却并不同意这份提案,反而向皇帝进言,说目下正值天寒地冻,暨阳等人素来被称为苦寒之地,气候自然比帝都更为严酷,如果强要进兵,只怕还不等遇上敌人,便已经被自然条件拖累得苦不堪言。
顾秉业心中晓得,这是太子等人知道秦王众人再立新功,又动起了歪脑筋,若是此番当真北进兵败,到那时太子等人自然可以顺势以此为由,提请撤换暨阳郡将帅。
朝堂之上争论不休,顾秉业也未曾做出决断,毕竟北进用兵关乎于收复故土,理由很是冠冕堂皇,纵然他身为帝王,却也不好在明面上反对这份提议。
其实早在之前秦王等人与北戎完颜宗辅、耶律川两部交战之初,顾秉业便暗中安排下了相关人手,准备一旦发现战事胶着甚至不利,便从速接应秦王等人退归,死守白壁关一线。
可就连顾秉业自己也并未想到,秦王等人这一仗胜得竟是非常干净利落,几乎让号称北戎新锐名将的完颜宗辅和耶律川无还手之余地,而北戎兵马也因之折损颇重。
须知北戎国土面积虽与焱朝大体相当,但其间军民常年生活在苦寒之地,无论是人口总量,还是各类农物收成,几乎全都不能与地处中原的焱朝相提并论。
譬如双方若同样都是两三万人殁于行阵,对于焱朝而言,虽也算得是一场大败,但说来也并未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只要即时抽调其他防区的兵马,前线人数便能得以保证;可对于北戎而言却并非如此。
现下顾秉业的心中,也正是因为虑及北戎新败,从前线传回的军报而论,敌国将士数量伤损已逾两万,在北宁郡一线,北戎可用之兵已然锐减,而援军要从牙帐赶来,短时间内必然驰援不及,当此之时,确为主动出击的良机。
顾秉业盘算着双方实力对比,各种念头纷杂而起,沉吟许久,又抬头看了阶下的黑袍人数次,终究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只是开口淡淡地道:“今日太子等人的建议,你怎么看?”
若以一般人想来,一国之君向自己问话,那是不容自己不做回答的,但这位黑袍人来历非凡,即便现在是皇帝亲自在与其共语,也并未出声,只是摇了摇头,此外并无动作。
顾秉业双眼微眯,似乎是对这种回应方式不甚满意,又追问了一句:“如此,你是觉得寡人不应该让秦王等人主动出兵,夺回北宁了么?”
黑袍人见顾秉业像是一定要在自己这里问出个明确的答案,纵然自己并不想主动纠缠在两派朝臣之中,也不容得自己继续沉默下去。
于是幽幽地应声道:“陛下,我是不懂得什么攻杀战守的,陛下要问,也不应当问我,我方才摇头,是觉得陛下身为焱朝皇帝,不应该被他人的意见所左右,应该自己做决断。”
顾秉业轻讶一声:“人家都说寡人是天子,更应当多听取他人建议,毕竟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全然反过来啦?”
黑袍人身无所动,语调上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他自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陛下,对于普通人而言,自是‘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对于一个英主明王而言,并非如此。
“常言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陛下身为天子,不能为任何人所左右,何况陛下当年谙熟征战,这焱朝天下都是陛下和一众功臣打下来的,时至如今,陛下为何要问我所想?”
说到这里,黑袍人顿了顿,又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行外人指导行内人,外行人指导内行人,无论是太子殿下也好,还是左右丞相也罢,论及官职爵位他们自然甚高,但要说起行军作战之能,他们果然便能算得上是高明之士么?”
二人之间,原本是顾秉业在问黑袍人,可是说到了最后,却又成了黑袍人反问顾秉业。
依常理而言,臣子不能无故责问帝王,但此时顾秉业听到黑袍人的最后一句时,却是并无责怪之意,反而若有所思,像是因之想起了自己早些年前的戎马生涯。
随着顾秉业自己的思忖,心中越想越是霍然,他说的不错,无论是帝王也好,还是平民也罢,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应当在关键的大事上有自己的主意。
倾听别人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