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气倏然收起,那潋滟飘摇气焰似乎从未出现过,白跃渊也仿佛在瞬息之间就又一次变成了原本那个只是精于厨艺、触类旁通的年轻的头灶。瞧不出有什么异样。
但是,顾霄霆等人却不至忘了方才各自的亲眼所见,和耳中听到的自报家门。
互相对视之余,还是顾霄霆先行开口问道:“白小哥,你既是车骑将军族侄,即便要投身军旅,也应当前往西线战场,又何必来到我等军中?”
白跃渊听秦王这般相问,面上颇生出些尴尬神色,摆手应道:“叔父对我说过,如我去至西线战场,哪怕他再是公正无私,潜意识中总会对我加以照顾;况且这层关系若是为人所知,即便我有再大的能耐,有些人也会觉得我的升赏全来自于叔父的偏私。”
顾霄霆点了点头,心知他所言确实不假,世上总会有那等对他人能力和功绩熟视无睹、反而一味指责他人所获的升赏过厚的人。
当初自己与叶珏领兵北进时,朝中便有人放出风来,说什么‘秦王是皇帝的亲子,叶珏又是大将军的独子,二人自来便是娇生惯养,身无过人之能’云云。
现在想来,也不知这等人是何种心思,竟然能在不加详查、不明内情,甚至连道听途说之言都没听过几句的时候,就凭着自己的想象,对准了他人的出身进行攻讦。
所幸随着秦王等人在北境作战的成绩可圈可点,又有太子顾霄清大败丧师的反例加以衬托,这种声音才渐渐地消减下去。
思绪飞旋之余,顾霄霆看向白跃渊的眼神之中又多了几分赞赏和亲热之意,续道:“白小哥,即便你不去西线白车骑所在的军中,来到我等麾下,也可以直接显露自己的本事,何必要从一个火头军做起,难道不怕埋没了你的一身所知所能么?”
这句话问出,纵然是魏元昌这有名的诤臣,也不由得回想起自己所见,随之点头认同。
盖因在他看来,一个人只要有足够的能力,能够担当得起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便不应该随便故意藏拙,如白跃渊这等年轻俊才,若是都去做了火头军,那才是朝廷和军队的损失。
民谚有云:千军容易得,一将却难求,说得便是相对于招募精壮将士而言,能选拔出一员合格的将校更加困难,尤其是像白跃渊这等真能情愿从基层做起的年轻英杰,最为难得。
见诸人目光之中都有不解之意,白跃渊也不觉奇怪,反而朗声坦言道:“在我前来投军报效之前,便已经与叔父商议好,一定要从普通士卒做起,凭借自己的能耐与功绩升职。
“这可不光是因为在下不思以显贵身份晋升,而是叔父和我都想到,若是甫入军中便得授高位,日后便再难安下心来去做那些脏活累活,也难以体察普通将士的心思。
“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个道理千古不易,我若是不趁着年轻多做些事情,难道还要等到自己功成名就的那天,再去自行体悟普通将士的种种难处么?”
白跃渊这时的声音清朗平和,令人闻之颇感悦耳,他所陈述的理由又是入情入理,无论是在场的其余庖厨,还是秦王顾霄霆等人听了,都觉得所言不差。
就连魏元昌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笑意,上前低声对顾霄霆说道:“殿下,在下觉得这位白小哥所言不无道理,主意极正,即使殿下真要破格升赏于他,想必他也不会接受,既然如是,倒不如成全了他的这番心思罢。”
而经过前番大败之后,陈子云的性情已然有所改变,可他也并未想到,世上竟还有如白跃渊一般的人物,不借家门之望而成事,也不以己能而晋身,只是踏实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从底层做起,从基础做起,从小事做起。
也许自己此前就是缺少了这等磨炼,以至于虽然也颇知兵法韬略,更被人称为善晓兵机,但当真在疆场之上与敌交战,便要落得一败涂地。
假如自己能在当时就知道白跃渊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自己会以之为榜样,从此戒骄戒躁,好生磨炼自己,此前一战的结果,也会好上许多呢?
正当陈子云默默存想着自己的念头的同时,秦王顾霄霆终于还是听从了魏元昌之言,既不对白跃渊当即拔擢,也不提自己想要调他去别的岗位,只是沉声道:“那咱们就一如往日,你还是那个不思显贵的年轻人,还是我眼中的年轻头灶白小哥。”
白跃渊闻言向秦王洒脱一笑道:“殿下可别为我觉得抱屈含冤,其实我倒真觉得这份差事不错,兵法中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那终究只不过是纸上的八个字而已,要想切身体会粮草之重,只怕没有什么人比火头军更有发言权啦。”
闻其所言,知道他对自己现下的任务确是甘之如饴,顾霄霆也不再强求,点头应道:“那咱们兄弟以后的每日三餐,便全委托给白小哥你啦。”
说到这里,又转而向陈子云说道:“人各有志,不可相强,你要随白小哥学厨,也需讲究个你情我愿,人家甘于平淡,却不是甘于平凡,我虽是朝廷的王爷,却也不能以势压人。”
陈子云闻秦王之言,眼中闪过几分遗憾,但他也知道,白跃渊既不愿倾囊相授,自己即便真的留在他身边,也未必便能够日有所进,只好就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