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说,顾霄霆在说出此言的时候,心中所想到的,却都是当年父亲还尚未立储的时候,那时节家中诸兄弟之间,绝不会有互相的猜忌与明争暗斗,现下想来,竟是恍如隔世。
曾经的顾霄霆,也曾想到自己此生应当如何施展本事,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但随着时光匆匆而过,想不到有些人在年纪能耐逐渐增长的同时,却也失去了原本的初心。
也许这就是成长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想要变得比昔日更强,有时就要用自己最为可贵的东西去与命运之神交换,可顾霄霆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兄长,选择放弃的是兄弟间的信任。
其实在几位焱朝皇子之中,时下位居东宫、身为储君的顾霄清算得是能力最差的一位。
论文章华美、腹有锦绣,他不如有‘天下文华得其半’的齐王顾霄颖;论勇猛好战、披坚执锐,他不如平王顾霄宁;论运筹帷幄、意气双修,他不如秦王顾霄霆。
可是当初的顾霄清,也有自己的长处,那便是身为长兄,对待自己这几位弟弟都是倾力扶持,有时甚至不惜委屈自己,也要让弟弟们心满意足,故而他被册立为太子,其他皇子谁也说不出半句反对之言。
顾霄霆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兄长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思产生了变化,竟能将如手如足的兄弟,也视为自己进位历程上的绊脚石,甚至还要暗中坑害,连番打压。
如果现在自己站在兄长的面前,也许顾霄霆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大哥,我始终没有与你竞争储君之位的意思,无论你怎么看我,我始终愿意做你那个听话的弟弟。
然而时过境迁,自己再不是原本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也不能再事事仅凭自己好恶而为之,现在的他,是焱朝戍守边疆的亲王,是手中掌握着千万人生死存亡的统帅。
回首前尘,顾霄霆蓦然发现,原来自己这一路走来,也已经有很多东西已经被生活所改变,更有许多心思,已经与此前再不相同。
而听到适才秦王之言的霍无忌、魏元昌、陈子云三人,虽是觉得这位殿下方才之语尽数都是杀伐决断,并无一句涉及诸位兄弟之间的感情,但若是设身处地,恐怕自己也会做出如他一般的决定来。
先贤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在他们的心中,今时今日之事,过不在于秦王,而在于那位太子殿下实在过于短视,秦王是他的手足兄弟,他都能以之为自己的隐患,更何况他人与其非亲非故?
如霍无忌这般,向日还未曾与太子直接有过冲突;魏元昌却已经与其撕破了脸皮,想起当日自己虽然言辞激烈,但总算是一片忠心,为太子筹谋,可他却不从片言,此时秦王终于下了决心,倒也算是步自己的后尘。
至于陈子云则是想起了自己再无重为太子效力的机会,稍不留意,只怕还要将这一条性命送在太子的手中,如今秦王能有如此决断,对自己来说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厅中几人都自行默然想着自己的心事,谁也没有再说话,可是不知为何,他们几人之间的气氛,却是逐渐松弛了下来,不比前时那般互相提防试探。
心思各转之下,终于还是秦王顾霄霆长出一口气,自己先开口出言:“我记得当初方甫来到北境之时,闲谈之时便有过‘莫思身后无穷事,且进生前有限杯’之语。
“如今正值魏先生新到暨阳,也算是喜事一桩,索性今夜便请身在城中的英才与先生一会,大家同坐举觞,把酒一醉如何?”
霍无忌素日虽然满心之中几乎全是军旅之念,但对于杯中之物的爱好,倒可说是目下暨阳城将校里的第一人。他知道此时诸人心中都各有所思,然而谁也不愿再多言太子相关之事,当先应和道:“表兄这话实在应当早些说来,小弟这就亲自去搬请众人。”
顾霄霆抛下自己先前的诸多念头,丰神玉朗的面上重新挂起几分笑容,对他点了点头,心中暗想:我这位表弟倒像是个心思并不阴沉的少年,他既托身于暨阳,我也不能亏待了他。
霍无忌见表兄颔首,急切之下便欲转身举步,忽而又听顾霄霆叫道:“表弟且住。”
闻声转目,看向秦王,霍无忌好奇地问道:“表兄,可还另有别事要吩咐小弟么?”
顾霄霆略一沉吟,续道:“你初到暨阳城中,有些内情还所知不详,你此番前去相请,旁人倒还罢了,只是刘道和先生、陈轩波兄弟这两人只怕难以请动些,你可要在意一些。”
听他这般说,霍无忌奇道:“这两位我素常也曾相见,他们并不是难以相交之人......”
话未说完,便被顾霄霆打断:“刘道和先生想必会推脱说公事繁忙,不能抽身,到时你便告诉他,今夜晚间的酒席菜色极为丰盛,尤其是北疆山珍,更是不可多得;
“至于陈轩波兄弟,近来他因为忙于后勤调度诸事,没什么时间重整音律,他若是托故不来时,你便跟他说,今夜有嘉宾在此,特需雅乐。”
霍无忌将顾霄霆所言记在心中,虽然并未当真觉得自己果然难以请动这两人,不过能多知道一种有把握成功的方式,也并无不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