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从来便是如此,在铁与血的交织之中,沙场之上的情形往往瞬息万变,有时甚至能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
虽然此前焱朝诸将校在商议拟定此战方略之时,已然尽力做到将这一战中可能发生的情形都算计在内,但却仍是小看了北戎精骑残军对己方阻碍。
纵然阵中的霍山侯杨君爱此时令旗疾挥,分拨各部将士加强突击力量,而身在阵前的秦王顾霄霆等人也不可不谓之尽心竭力,但就是在如此情势之下,北戎精骑的前队残军还是用他们的血肉和生命组成了一道急切难以逾越的屏障。
在顾霄霆、越朗诸人还在各自施展本事,以图尽快冲破北戎残军的堵塞时,位于北戎军后队的完颜宗辅却已然率先冲破了焱军各部将士的围困。
自然,为了带领北戎精骑后队突破焱朝各部的围困,完颜宗辅也确是下了一番大力气,现下虽然冲开包围,但他自己在这一轮冲锋陷阵之中变得人如血人、马似血马,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显然也耗费了极大精力。
只有完颜宗辅手上的怒雷钺,倒真不愧为神兵利器,经过这一场血战之后,仍是光洁如新、锋芒依旧。
现下浑身浴血的完颜宗辅与他手中兵刃的几乎纤尘不染形成了一种颇为奇妙的反差,无论是焱军各部,还是北戎精骑残军,望见完颜宗辅之时,心中都觉得很是滑稽。
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人去思考这位北戎主将此时的形象到底是否有问题,即使这种对比的确十分引人注目,可焱军各部将士也都已经不像为之发笑。
因为无论他们眼中的完颜宗辅形象如何,有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已经摆在了焱军将士的面前——北戎主将已然成功地冲出了己方构筑的包围圈。
常言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说的便是世间事物的整体崩坏,往往便是从一些微不可查的变化而起。正如现下,虽然只是完颜宗辅自己一人自包围之中脱身而出,可是缝隙既生,焉知其后又会有多少敌军人马随之撞出重围之外?
按着杨君爱等人此前所想,只要各部人马能够在完颜宗辅所部冲出围堵之前,先行击溃、歼灭北戎前队残存的数千将士,那么此战当仍有将北戎全军尽数绞杀的可能。
但如今眼见完颜宗辅居然当真奋起余勇,凭借自己的雄浑真气艰难杀出重围,无论是霍山侯杨君爱,还是秦王顾霄霆,抑或是焱朝各部将士,心中都明白,这一次分进合击,终究还是无法将这万余北戎精骑一战聚歼。
既已明白此节,许多焱朝将士不由自主地口中发出一声长叹,似乎在这一瞬间,便变得意兴阑珊起来——就连此时身在阵前、亲自与北戎精骑搏杀的越朗也是如此。
与之相对的,便是北戎将士们开始纷纷情绪高涨,毕竟人生在世,会有谁当真希望自己战死于沙场之上,身首异处于他人之手呢?
“无终之北,有国北戎,壮士多生,豪气贯空。”
“无终之北,有国北戎,持刀控弦,求存以勇。”
“无终之北,有国北戎,四海八荒,任其纵横。”
几乎是与完颜宗辅杀出重围的同时,北戎各部此前唱响的雄壮军乐又一次响了起来,而在这同样的曲调、同样的歌词里,相比于之前其中蕴含的悲郁苍凉之气,这一次的歌声之中所带出的,便是一股百折不挠、誓不回头的决心。
更有一些北戎将士,现下已是觉得歌声都不能尽数表达自己重获生机以后,心中所生的喜悦,索性接二连三地仰头大吼。
而在北戎将士自己听来,此时这等嘶哑而不成曲调地长啸,却宛如胡笳一般辽远,又如冒顿潮尔一般悠长。
在越来越雄壮激昂的战歌声中,在高亢嘶哑的长啸声中,随着完颜宗辅的率先突围,其他北戎精骑将士看到了希望,自然心中为之欢欣鼓舞,向着焱朝各部又一次发起了猛烈地冲击。
就连那些此前因突围无望而身怀死志,打算用自己的生命来彰显自己最后的荣光的北戎将士,现下也都变得斗志昂扬,仿佛他们自己,也都变成了不可阻挡的浪涛。
远处,率先突出焱军包围圈的完颜宗辅并没有在其后立即赶往北宁郡方向,而是仍留在自己撞开的那个缺口处。
他一边与后续赶来的焱军将士们继续相斗,一边吐气开声,向尚在焱军包围之中的北戎精骑们高声喝道:“英勇的将士们,咱们北戎的古训便是‘只有在火里死,才能在火里生’,正是在教育我们这些后辈,要知道悍不畏死、向死而生!”
“目下重围已开,生机已显,你们还要等什么?赶快握紧你们的钢刀,重拾你们的勇气,化身为大江之水,沿着我们曾经的足迹,把握住我们最后的机会!”
这声音被完颜宗辅雄浑真气催送到四面八方,不单是此时受困的北戎将士们听的一清二楚,就连杨君爱、顾霄霆、越朗等人也是听得历历分明。
听到完颜宗辅如此呼喝,一些焱朝将士不免为之沮丧,但如杨君爱、顾霄霆二人却竟似丝毫不为所动,就连面上的神情,也不曾改变。
尤其是顾霄霆,此刻他周身真气庞然,金光黄芒遍布,被这如血的残阳一照,整个人仿佛便是天外流火,分外灼目,凛凛直如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