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瑱原为焱朝陵阳公主,此前自然曾经来过暨阳郡,然而如今的这一座规模相较当初不可同日而语的郡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她的印象中,暨阳郡虽确属焱朝北境要地,但此前的暨阳城却也只是按照焱朝固有规制建设,并无什么出奇之处。而现在自己眼前的这座大城,却与自己印象中的暨阳毫不相同,不仅城外多设堡寨,且看得出还在不断将周边地域纳入其中。
单以这些修筑在城外的堡寨而言,瞧得出只是草创,实在称不上有多么美观大气,然此地物产颇丰,用于建设的木材、砖石等物都是上品,并无偷工减料之嫌。且堡寨间有甬道互相连结,无论是运粮输物,皆是依序从中而过、络绎不绝,既甚安全,又极快捷。
最让她感到惊奇的,还并非是这座郡城的规模变化,而是在这里的军民一望可知,乃是两国同处,甚至有些人的穿着打扮,一见便知是北戎来人。只是这里的军民相处,瞧来并不以国别有所区分,也并不以族别有所差别,各人都是相待如常,不生他意。
须知北戎与焱朝两国互相争斗已有十余年,军民之间彼此多有仇怨,即令本无仇隙,既然分属两国,相见之时也多是并无欢颜。可是顾瑱极目而望,却见此地都是一派平和景象,再不见原本那般剑拔弩张、甚至一言不合便要眼前流血的景象。
好奇之下,顾瑱便自行寻了一个一身兽皮的粗豪汉子,娇声问道:“敢问如今这暨阳郡到底是何人统管,难道你们北戎已然将此地夺下了么?”
她自忖这般问法并无不妥,谁知那汉子听了她这一句,脸上竟是顿生不悦之色,瓮声瓮气地道:“这位小娘说话好没道理,看你装扮也是焱朝之人,敢是初次来到咱们暨阳城么?”
顾瑱尚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说的不对,也不想当真与之争竞,只得点点头应道:“不错,这位大哥,这暨阳城怎么如今倒成了这般模样?”
那汉子见她说自己是初次来到此地,面上郁气少消,言语之中还是带着几分不乐,兼之他的焱朝官话说得颇为生硬,续道:“那却也难怪,你初次来到此地,尚不知俺们这里的风俗,可你需知晓,俺们可不再是北戎人啦。想当初北戎军抢掠之下,咱们这些老百姓没有好日子过,只好咬牙南迁,来到这里。
“俺原道是从此没了生路,又免不得被旁人下眼看待,谁知多亏了二王爷、王先生等人,给俺们分拨了新的房舍,又帮着俺讨上了一门媳妇,如今俺可再不用想别的,也不再做北戎人,乃是正经的暨阳人啦。”
那汉子原本还想多说几句,忽见前方有位伙长装束的焱朝士卒快步赶到他面前,开口催道:“慕容大哥,咱们今日的活计可还没做完,你怎么还有心思跟外人聊起来了?”
那汉子白眼一翻,安下手中推着的独轮小车,抬手指着顾瑱便道:“这小娘开口以为俺是北戎人,怎能不教人好生分说几句?”
伙长先是让那汉子好生继续前去做活,继而便转头上下打量顾瑱,见她虽是女流,但身后尚有许多人马,而她本身的装扮也不似寻常。
当下面上带着和悦之色,抱拳道:“这位姑娘,咱们暨阳郡现下乃是各民共存、和谐一家,这一节便是当初岳将军他们说的......哦,是‘出身虽异,其心无二’。你可千万不要再说错话了,这些人虽然出身北戎,但他们可都是好人,和那些侵犯国土之人并不一样。”
那伙长说完,更无别言,随即转身离去,会合自己原本所在队伍中的其他人,又继续与他们一同工作去了。
顾瑱闻言又是一愣,自己身为焱朝公主,又常在各地来往,今日却还是头一回见到有焱朝之军为北戎之民说了好话。且方才那粗豪汉子虽是生得手脚粗壮,个头过人,但明显可看出并不是军中之人,而他与军中伙长交谈之时竟无异样,便如在家中与人闲话家常一般,这般景象也是她生平仅见。
蓦地抬起头来,远远眺望着暨阳郡城墙之上,确还是遍插着焱朝军旗,看来此地确还是归属焱朝统辖,并未有异手之状。只是顾瑱心中还是并不明白,为何此地的风貌与其他焱朝州郡并不相同?难道是自家兄长等人来此之后,这座城池中人才有了这般变化么?
转念一想,秦王等人来此时日也并不长,算来最多不过两月光景,可是他们到底又是做了什么,竟然能让暨阳郡这一座城池,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能变化的如此之快?
况依方才所闻,那位出身北戎的粗豪汉子竟然能自己说出“咱们可不是北戎人”这样的话,可见在他的心中,必然是觉得目下自己身处的暨阳郡,要比北戎强上许多。否则他这样一个一眼可辨的北戎汉子,却为何又要说出方才之言,岂不是平白为自己招来事端?
而且想起方才那位焱军伙长,虽是职位卑微,但好歹在焱朝军中,也算是有权指使他人的低级军官。然他却是要亲自与这些平头百姓一同劳作,且即便是在面对异国百姓之时,也并未流露出什么不满之情、偏颇之见,思虑及此,更是觉得奇怪。
就在顾瑱心中暗自思忖之时,在她身后、此行与她同到暨阳郡来的那位书生模样的青年,此时他端坐马上,与她相距不远,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