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朝帝都,皇城,青麟宫。
这一座宫殿占地并不算大,屋舍构筑也并不算十分精奇,尤其是在与皇城其他美轮美奂的宫殿相比之下,更是显得颇有些不起眼。可是在很多人看来,这座宫殿的分量,只怕不低于焱朝皇帝平素起居的宫殿。
原因无他,只因为在焱朝的制度中,明确地指出了,青麟宫的位置在皇宫正殿之正东,故此也称为东宫,正是皇太子平日所居住之地。
若是寻常人物,只怕穷尽一生也难有踏入宫中的机会,然而如今正在殿中的东宫之主——焱朝太子顾霄清虽在殿中安坐,却是面色阴沉,殊为不乐。此时殿上尚有各位东宫属臣安坐左右,只是见太子自会见群僚后至今并不说话,自然也没有率先开口的勇气。
与往常不同的是,几乎从未参与太子议事的太子妃归新月,也一反旧日常态,罕见地主动在此会见外客,倒也不知是何缘故。
时间渐渐流逝,主位上顾霄清的面色也变得越来越差,归新月见众位僚属一直均未开口,终于忍耐不住,娇喝道:“殿下平日待你们可不薄,如今虽然新败,两万余东宫十二卫几乎伤折殆尽,但若是认真说来,也是为国效力所致。倒是你等,当初在殿下面前说什么‘秦王与大将军等人与北戎僵持不下,不过是才不能胜,并非敌军当真十分凶猛’,力劝殿下出战!如今天幸殿下身无伤损,尔等难不成便都变作了聋哑之人么?”
太子妃的话尚未得人回应,主位上顾霄清又接口道:“当日你们对刘道和群起攻之,说他只不过是为了口腹之欲,又贪慕虚荣,这才入我太子府任职,其人并无能耐。可是你们瞧瞧,这些日子以来,就是得了那位刘道和之助,秦王再至北疆,竟然与杨君爱等人一同,将暨阳郡一线守得固若金汤!孤家问问你们,你们哪一个有如此能耐?!”
说着,顾霄清阴沉的面上忽转成愤怒之色,伸手将自己面前案上十几份文书抱起,扔向阶下。
或许是因为实在受不得太子如此对待自己,又或许是仍然对秦王等人的成绩不以为然,时任东宫太子先马的郭则终于忍耐不住,开口低声辩解道:“强弩之末,力不能穿缟素,北戎大军即便勇猛刚强,但击败殿下、夺取北宁郡之后,已然力竭......”
岂知还不等他说完,顾霄清恼怒之下,竟是又摸起一块玉砚台,恨恨地砸向郭则,幸好其人躲避得快,否则真要是为其击中头颅,只怕即使不死,也必然头破血流。
饶是如此,郭则还是没能完全避开,被砚台当胸砸中,一时间剧痛临身,顾不得其他,痛的面容扭曲、连呼吸都为之顿止,再也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他耳中又听得太子冷然道:“你若是还没死,便给孤家好生看看这些文书上的消息。便是这位刘道和,不仅辅佐老二等人在北境立稳脚跟,甚至连当地名士王景略都被他举荐进了秦王府!若说北戎兵马奈何不得他们,乃是因为敌军自身之故,那么这些成果,又做何解?孤家当日但有一个如刘道和一般的谋士,又何至于北疆惨败,以至于今日?”话语之中,竟是怒火更炽,甚至似乎已带杀机。
太子府的各位僚属之中,倒也并非全是郭则这般的人物,有些人听得出太子的弦外之音,心中难免惶急。如东宫左庶子安枫便即出言道:“殿下其实不需忧虑,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此古今常理,殿下一时之失,固然可惜,但是秦王目下再守北境,即便有过人之方略,却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顾霄清心中知道此人现下有如此言语,多半还是为了将原本的话题带开,让自己不因当初攻讦刘道和之事而责备彼等,不过还是下意识地问道:“顿贼兵势,撄其锋芒,堡寨连结,守御得法,看来老二倒真是在军咯等事上比孤家强些,你又凭什么说这些不见得是好事?”
安枫听闻太子如此相问,似乎是还有话说,但最终却是止住话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畏惧之色,先是看了看顾霄清,继而又朝太子妃归新月望去。
归新月见此人目光转到自己这里,心中也不为所动,原本娇媚的容颜神情严苛,仿佛挂上了一层冰霜,语带愤恨道:“你也不必瞧我,太子殿下养着你们,却不是让你们有话都憋在心里的,若是你说得有理,殿下自然不会再行怪罪。现下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还不快些向殿下尽数讲来,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催促你么?”
安枫此时扣头如捣蒜,颤声道:“殿下,目下北宁郡尚未夺回,即便秦王等人在暨阳郡安排得再是妥帖,也始终不能收复失地。殿下可向陛下进言,称赞秦王等人果然守土有法,并请陛下让彼等尽快收复北宁郡故土,若是他们不能做到,兵败而归,则殿下此前败绩,自然显得并不十分丢脸,即便他们再次取胜,则北戎大军必然深以为恨,更能加力攻打,重压之下,秦王等人的日子,自然也会越来越不好过。”
顾霄清闻言,略一沉吟,觉得此人所言确也可行,且当此之时,怕是也就只能顺水推舟,索性做个人情。不过他心中仍有疑虑,还是继续问道:“若老二等人当真进一步夺下北宁郡,而敌军却不再与之作战,反而当真怕了他们,又待如何?”
安枫见太子不再如方才那般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