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霄霆和王景略的相视而笑声中,旁观者多是不知其故,唯有刘道和、傅燮二人大致猜得方才二人这一番问答,其中到底蕴藏着何等意思。
顾霄霆从前朝卧龙贤相入手,阐述自己的想法,他认为即便是经天纬地之才,也不必非要等到一位文武兼资、能力超群的主上,方才出山。况天下之为君主者,谁也并不敢说自己真的便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当世无敌,即便真有这等雄主,想必他的身旁也必然不会缺少贤臣良士。而在有些时候,实有其能者,却未必当真便能坐上想坐的位置、做出想做的事情来,所谓‘英雄无用武之地’,便是如此。
王景略继而又提出了卧龙贤相之所以慨然出山,乃是因为他选择的那位主上,有着常人不能有的东西,最重要的便是有一颗赤子之心。赤子之心虽然可说是人人自出生之日起便能拥有,不过世间物欲横流、犹如鲜花彩霓一般,人心也及其容易在这种环境下产生变化,以至于丧失掉了原本的想法。
他这般想法却并非强词夺理,想这世间之人,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很多人在当初也曾想过宏图,也曾有过壮志,但是能够保证这份心志一以贯之,终其一生都不能变更者,确是少之又少。故而王景略以此为由,想要拒绝秦王的邀请,仍旧回归山野,并不出仕为官。
可是顾霄霆却借此直言自己也有这样一颗赤子之心,至少现在,他还是有着这样一颗心的主上。想当初卧龙贤相出山时,也不过是看中了当时的主上有这般特质,而人生漫长,若是自己不能入其中,凡事亲力亲为,以求有始有终,又岂能称得上是一个良臣贤士?当初卧龙贤相看中的那个人确有赤子之心,但若不是卧龙贤相三十年如一日的陪伴辅佐,这位主上是否能够保证初心一生不变,也就难说得很了。
如今顾霄霆声明自己也有一颗赤子之心,那么能否如卧龙贤相那般,三十年如一日,让主上不忘初心、不改其志,便是王景略等辅佐之臣应该做到的事情了。
但顾霄霆方才那一问,也当真算得上是图穷匕见,倘若王景略在这时说上一句:“我观你并无赤子之心,又无超世之才”,扭头便走,那么无论是谁,也就再也不能阻拦王景略了。
所幸王景略身负大才,心性又绝非自私奸恶,当此之时,自然说不出这等言语,他对自己面前的这位年轻人并不熟悉,又岂能去论断彼心志到底如何?故而二人话语之中虽是各带机锋,终于以相对大笑暂时收场。
待到二人笑声先后止息,王景略一改面容,转头向刘道和看去,肃然问道:“贤弟,愚兄僻居山野,实在不能洞察天下良才,不知道这位少年究竟是......”
刘道和此刻心中已大致明白王景略所想,不由得面带微笑道:“这位便是在下如今所奉之主,焱朝秦王殿下,不知王兄可愿与我等一同从旁相助,使殿下成就大业?”
焱朝秦王的名字王景略早有耳闻,只是此前并未想到其竟是这样的一位少年,此刻秦王之问言犹在耳,王景略自然也不能托大。他转动身形向顾霄霆抱拳施礼:“不知原来是秦王殿下亲自到来,山谷野人疏懒成性,倒是怠慢殿下了。方才听殿下曾言,自己也有一颗赤子之心,只是景略不知,在殿下心中,什么才是想要倾尽一生去完成的事情呢?”
顾霄霆见他有此一问,心中暗道:来了,这位王景略先生虽是一直和颜悦色,但是却也始终不曾在言语上折了便宜,这个问题我若是回答的不中其意,只怕他便再不会和我多费功夫了。
心中念头纷飞,但顾霄霆脸上却能悄然不动声色,只是应道:“承蒙先生下问,在下本愚陋之人,心中不敢说有什么宏图大志,不过既然先生有此一问,我若是不据实相告,那便是对先生不敬了。”
顾霄霆此时一边缓缓踱步,一边沉声道:“当今天下,我焱朝居于中土,北有强敌,南有贼邻,时思侵夺锦绣江山,父皇数十年来一直为之殚精竭虑。在下忝为人子,应该为父分忧,身为臣下,理当为陛下效命,惟愿有朝一日,能够让南北两国彻底安分,再不敢正眼觑我疆土,方算是得称本心。”
听到这里,王景略忽然抬头发问:“殿下自然知道,这世间之事,有些时候并非都如明面上所显示出来的那样,有时候一件看似平常的小事,其下的汹涌暗流,却足以毁灭一个国家。就如前些日子,在下听闻殿下也曾亲自率兵北上,可是背后却有奸邪小人暗中使坏,这才致使功败垂成。若是有朝一日,殿下知道了这些事情到底是谁做的,在下斗胆请问,那时节,殿下又会作何处置呢?”
顾霄霆此前对待王景略所提出的问题,都不免是深思熟虑之后方才作答,可是现在面对着王景略提出的这个问题,却是不假思索,当即便道:“王先生,在下可不是圣人,没有那么好的性子,久在军中,自然也明白什么叫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即便是当初的圣人,都曾经说过,凡为人者,应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何况在下这个凡夫俗子呢?”
他这句话说的铿锵有力,绝无转圜的余地,只是在旁人看来,其中不免有些凶意太盛,似乎不合于当今主流的君子之道。
然而王景略听了秦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