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这冬日里登堡寨新固之壁,极目远眺,对于傅燮、夏侯和二人来说,也算得上是一桩风雅之事。毕竟焱朝本有一些文人喜欢笔墨边塞,颇作出了一些传世佳作,就连本朝齐王,当初也曾写出‘拂衣从军去,控缰策转来’的名句。
但是当霍山侯说出自己针对北戎军的计划时,这二位焱朝的新科进士,可就着实有些忍不住了。
“军争之道,策算为先,多算者胜,少算者不胜,探明敌人虚实乃我军立足之根本,故而本爵想在今夜晚间亲自潜行入敌军大寨一趟,也好当面问问那些降兵们,目下敌人军中,到底安排如何。”
说出这话的杨君爱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在他身侧的傅燮和夏侯和二人却是闻言大惊,纷纷出言劝阻他不要亲自前去,万一在敌营之中出了意外,自身有所伤损事小,谁又能主持大局呢?尤其是傅燮,他自小便对生死伤病之事看的颇重,他与这位侯爷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但无论如何也是自己的同袍,如何能看他自赴险地?
杨君爱反倒是洒然一笑,面上绝无凝重之情,对二人的劝阻也不置可否,仿佛全然不将这等凶险事情放在心上。不仅如此,他还出言道:“怎么?你们以为本爵不能亲身前去探查敌军底细么?那你们可全然想错啦!当年我最早从军之时,做的便是斥候,潜入敌军之中,探查动静虚实,对我来说,只不过是老本行罢啦。”
说到这里,他再次转目向傅燮、夏侯和看去,见这两个年轻人都是脸带急切神色,又笑了笑:“你们是年轻人,无论是出身贫寒也好,还是官宦之后也罢,总归是两个少年郎。那么你们可曾知道,对于一个少年来说,他最大的弱点,往往在于哪里?”
傅燮与夏侯和都未曾料到这个时候杨君爱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茫然对视,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
不待他们有所回应,杨君爱自己便答道:“在我看来,你们这个年纪的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往往只能坐而言,不能体而行,以至于许多人说起来头头是道,做起来一事无成。譬如你们写文章的,年未弱冠,便想着要名传天下,恨不得想着文章传出,举国为之一惊,然而细审其平生写过之文,不过数百余字,又谈什么‘功名只在笔上’来?
“这等口中能言善辩,做起事来却手足无措的人,无论他有多高的地位,我杨某人可都是瞧他不起的。你们二位少年,金殿策论之时侃侃而谈,那本是极好的,不过若是终其一生,都只能宣之于口而不能试之以行,他日自己想来,难道便不觉得遗憾么?
“不错,本爵年少之时也算是个纨绔子弟,但是我是一个喜欢亲身经历事情的纨绔。那时节,看上了哪位姑娘,我便按部就班地朝她求亲,喜欢上哪种武艺,我便是远赴千里、遍访传人,也要将之学会。后来家父说我学的再多,总归也只是练武场上的花架子,上阵时就没了用处,我便真的投身军旅,从最基层做起,一直到后来以军功封爵......”
他此时说话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并不闻有什么高亢之处,但傅燮、夏侯和二人听在耳中,却是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热血,甚至想要随之一同前往,探查敌情。
傅燮的性子到底沉稳持重些,即使在胸中豪情顿生之时,也还是不忘开口问道:“侯爷,兵凶战危,不能轻忽,您毕竟是主事之人,若是亲自前往,只怕......”
杨君爱挥手止住傅燮的话,转而走到堡寨高墙边,探头向下:“岳小兄弟在么?”
闻此问讯,墙下脚步声音响动处,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答道:“侯爷,岳某在此,不知有何吩咐?”
傅燮、夏侯和二人听这声音,似乎来人年纪并不算大,一时间也顾不上再行劝阻,不约而同地都到了墙边,低头观瞧。
只见此刻城下一人手拄一杆长枪,肃然而立,看他年纪只是方甫加冠,身上穿了一套校尉级的盔铠服色,但身高约有八尺开外,在焱朝之中已经算得上是高个了。凝神细看时,这个年轻校尉面容刚毅之中尚带着几分凶狠凌厉的神色,尤其两只眼睛中的光芒竟犹如实质一般,与之对视时,竟是没来由地心中一动。
这个年轻人言语倒是没什么特异之处,只是声音洪亮,震人双耳,方才那句对杨君爱的回应便是如此。
杨君爱此时也不管城上的傅燮、夏侯和二人对这位年轻校尉观感如何,只是自顾自地又道:“万里,今夜晚间本将还要外出一趟,稍后我将符节凭据暂借于你,你替**持一夜军务可好?”
听了这句话,年轻校尉的脸上神情几乎没有什么波动,似乎这种事情在他身上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他只是抬头反问了一句:“将军,你这次又要兵行险着啦,要不然就让在下替将军走一遭如何?”
杨君爱先是转眼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傅燮、夏侯和二人,后又转而看向年轻校尉,摇头道:“这次只怕不成,我有心今夜带着两个进士去体验一下战场风貌,便不让你也跟着去啦,咱们还是老规矩,今夜军中号令,以你为准,我不干涉,可我要亲自探查敌军,你也不要阻我。”
年轻校尉闻言,眼中颇有几分无奈神色,但还是点头应诺,不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