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中,不时吹拂而起清风似乎在无形中将凝结在炽焰军中的肃杀之气释化了一些,何况在杨君爱等人所部将士看来,霍无忌既然亲身至此,便足以说明顾霄霆、叶珏一众兵马确然无虞,这自然也算得上是一桩好事,故而心中不免各有欣喜之意增涨。
只是炽焰军将士心里的欢愉始终不能代替刀枪剑戟,援军虽至,但也未见得便真能对此间战事真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念及此节,不少人的脸色不由得重转肃然,转眼看向杨君爱,想先瞧明白这位霍山侯的反应,再行裁处。
让很多人没有想到的是,杨君爱此时的神情既非欣悦,亦非不快,神情间更多愕然,继而不由自主地泛出几分苦笑来。
傅燮适才见其人谈吐之际面容上尽是慷慨激昂之色,不知为何只在短短时间内便成了这般模样,纳罕之余转头向身在杨君爱另一侧、此前从未主动开口说话的夏侯和看去,目光中颇带疑惑,以示询问。
到底是久居帝都的有名纨绔,即令如今身在疆场,夏侯和眉宇间还是带了些玩世不恭的笑意,既见傅燮向自己望来,倒也不做隐瞒,略一思忖,便即解释道:“傅同年到底还是初入军中,尚未详知杨侯爷的性情——须知侯爷总算是身为长辈,有些事情,小辈们一来,就没心思再做了。
“须知这位霍无忌兄弟的性情可不像咱们一样,你往日颇见沉稳持重,从不与人主动相争,而在下所好,只在酒舞之间,对是否由自己亲到沙场迎敌,并不放在心上;但这等事情放在霍兄弟那里,却是非要整出个上下先后不可......”
夏侯和才说到这里,傅燮心中已经猜得了大半,不必再逐字逐句听他讲解,想来是霍无忌此来正如其言,乃是要争取先登北宁之任,而杨君爱若将此事交给旁人去做,适才一番聊发少年狂的豪言壮语,便成了梦幻泡影。
鉴于自己不知应当作何评点,现下傅燮只能学着夏侯和的做派,侧坐雕鞍,一言不发,省得不经意间引火烧身,被杨君爱和霍无忌长幼两人的争端波及。
这一行将士来得好快,纵然是步骑混杂、步调难以统一,可在霍无忌、丁越两人的带动下,却无人甘于落后,都是使足了气力,径直向霍山侯大纛所在处奔去,不过片刻,已然全数到来。
性格使然,疾驰至此的霍无忌尚未伸手控缰驻马,连额头上微微沁出的汗水都没来得及伸手抹净,再度吐气开声,又道:“侯爷,咱们这些将士都是费了番工夫才能赶得及,看在同袍们使了气力、流了汗水的份上,还是让咱们这几百人接下先登重任罢?”
作为自统一军为秦王臂助的大将,杨君爱所想究竟与霍无忌不同,答复少年疑问之前,先自反问道:“无忌贤侄,你带着这些将士们冲突至此,想必是秦王殿下那里战局颇为顺利,不需我等回师相助了?”
谈及军中正事,战局境地,即令霍无忌尚属少年心性,也不由得渐次稳定下来,恭声答道:“侯爷尽管放心,北戎数千精骑主力,已经被咱们布设的阵势困锁在彼,休说不需炽焰军回援,就是独力将他们一举全歼,也不无可能。
“目今我所管带的这数百人众一路赶来,倒也算是有所斩获,接连斩了百余临阵退缩、自行后撤的北戎敌军——若非清剿他们耽误些时间,想来咱们早就已经到啦。”
口中作答的同时,霍无忌双目不闲,主动观察着周遭动静,只是他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未及细想,张口续道:“侯爷,我瞧你早已发了银色信焰,可炽焰军中的同袍为何还不曾正式攻夺北宁,难道侯爷是怕了在城中龟缩不出的完颜宗辅么?”
少年话音未落,杨君爱笑骂已出:“小子你不讲究尊老爱幼就罢了,现在就连先来后到的规矩也不放在心上,更有甚者,你那满嘴里胡沁的都是什么,跟你爹学了几手激将法,难道就要用在本爵的身上不成?好罢,看你远来不易,这先登之任,就交给你们啦。”
耳听得杨君爱终于松了口,无暇关注余事,更不曾留心这位霍山侯面上悻悻的神情,随在霍无忌马后的丁越早已是眉开眼笑,手中丧门剑轮转,铿然插向眼前地面,提声感叹道:“总算是不枉了咱们先前下力气赶路,今夜先登入城,明日再见殿下时,我可就有的说了。”
据实而言,杨君爱早发信焰,而至今未令炽焰军将士攻伐北宁的原因并不难猜,一来焱军初至,尚不能知悉敌国在北宁城中安排了几许备军,自然不好轻举妄动;二来杨君爱念及所部诸将士奔行颇远,料来一时半刻,难以尽复气力,故而暂缓攻城,也在情理之中。
最为重要的原因,便是杨君爱所部虽安然赶到城下,却尚不知顾霄霆等人所领的兵马与敌军战事如何,倘使这边厢已然全力攻打城池,秦王突然传讯求援,那时节炽焰军中将士前有未克之敌,后有待援同袍,才真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霍无忌此来,短短数言间便消去了杨君爱的后顾之忧,只是他想到自己最终还是将先登重任交付给了旁人,垂下眼帘瞧着自己手中久未施展锋芒的鎏金碎影枪,终归是生出了几分怅然不满之感,似乎在慨叹自己果然今时不同往日,就连想要亲自当先征杀也不可得。
心思与其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