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戎阵中传来的骨笛声虽颇有催人奋起之意,但那悲鸣厉啸一般的曲调却与寻常激昂战乐全然不同,场中众人听在耳内,心底无不凛然生寒。
正自运劲挥刀、光焰如潮,与耶律逊宁全力交手的顾霄霆只听了不过十数息光景,便即冲口喝道:“大伙儿小心!萧雁这骨笛声并非仅为振奋人心所奏,而是想勾起诸人的杀意!”
手中万人长刀越舞越疾,顾霄霆的声音亦是越说越快:“咱们久历戎马之人,都应当听说过兵家有句箴言——‘必以全争于天下’,但若是我等稳不住精神,被这首骨笛乐曲所催,休说还要统率兵马克复故土,只怕咱们一干人等全都熬不到天明!”
性子远较叶珏沉稳的岳万里听秦王突出此言,反应倒比正在与他并肩而战的叶珏来得更快些,全不似先前落于其后的光景,只是这一次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情很是难看,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令人不悦的关节。
怨不得岳万里有如此变化,须知兵法早有其言:‘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这段文字久在典籍之中,但其间所要陈述的,并非是如何覆军杀将、攫取性命的法门,而是要告诫世间所有为将之人,都应当以‘不战’作为最高目标。
毕竟先哲言中之‘国’并非独有本国,言中之‘军’,也绝非单指自己麾下的将校,而是包含了敌国与敌军在内。
可见真正的善战之人渐通天地自然之道,懂得‘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的道理。
然而如今萧雁用骨笛吹出的乐曲中,却绝无止杀弘义之念,反在不断利用音律之功催发阵上诸人的杀意,此心若起,行事间便不仅存着‘克敌制胜’的念头,更会多出‘斩尽杀绝’的想法,更有甚者,便会举兵自戕,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
思虑及此,岳万里的神情愈发难看,现下在场的众人都身具过人武艺,但凡有一人被萧雁骨笛声惑乱心智,所带来的结果都是难以言说,倒是便再不是等闲的分上下、定成败之局,而是既分高低,也决生死之势。
最让他担心的不是旁人,正是眼下一同夹攻耶律逊宁的叶珏,在他想来,这位小兄弟浸淫家传的骁锐睚眦诀十余年,心性难免受其影响,万一真为萧雁笛声所制,那时节自己应当如何面对其人,就连岳万里自己也说不分明。
且不说两人虽脾性不同,但素日很是投合,即令自己与叶珏非亲非故,从未相识,瞧在秦王殿下的面上,岳万里也多半不会对其狠心下手,主动断送那少年的一条大好性命。
可若真到了形格势禁的时节,原本的袍泽成了心智不全、专意杀伐的凶徒,甚至迷失到要与昔日故友斗个你死我活,说不得也就只能狠下心肠行事了。
不唯岳万里心中颇为犯难,同属北戎阵营的那位‘北海龙王’耳闻骨笛奏鸣出这等音律,意中亦郁郁寡欢,虽是掌中摩云飞烟刀仍是紫气缭绕、回环翩然,兀自与顾霄霆等人难分难解,刀势纵横处的反击之力别具一功,但自家有苦自己知,有些话纵然不好讲在当面,却也教他难以排遣。
随着那高亢凄厉的骨笛声,耶律逊宁思绪飘忽,忽地想到今番定计发兵之前,向任军中先锋的完颜宗辅因对近期所传流言蜚语仍是半信半疑,故而力辞不出,并未随军同行。
现今耶律逊宁仗平生所学,抵挡顾霄霆、岳万里、叶珏三人攻势虽甚为艰难,但并非一时半刻间不可施为之事,若是完颜宗辅亲身至此,自可趁机带领一彪人马,或是从旁策应,或是中宫直进,料来将帅尽出的焱军阵势虽未必土崩瓦解,可总算能见机行事,于中取利。
只可惜自己昔时当真小觑了南朝英杰,且无奈于流言蜚语蛊惑人心,不曾强行相违,迫完颜宗辅同来,早知局势会演化到这等地步,自己倒不如索性不加顾虑,将北宁城中驻军尽数点起,或能果有奇效。
心念未定,耶律逊宁瞧着眼前纷至沓来的诸般兵刃和各色气芒,只得暗自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只因一时疏懒,现在却成了孤立无援之人,却又是所为何来?”
枪花错落,枪影层叠,端坐在马上的岳万里此时暗自分出了些心神,放在叶珏身上,盖因他深知人心之变常在于转瞬之间,打定了主意,假使叶珏真有做出为害同袍之事的兆头,自己便当替秦王殿下挡了这一劫。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时下侧坐雕鞍,奋起余勇,运使碧蚺霜锋全力攻向面前敌将的叶珏似是早已知晓萧雁骨笛音律中的利害之处,已然预先做好了相应准备,自己仔细观察,非但不见其人有何不妥之处,反瞧见他脸上多了几分微笑,不知究竟如何。
或许是猜到了岳万里此时所想,感受到他目光投向自己的叶珏虽未回首与其对视,却还是沉声出言解释道:“万里兄长可是想着小弟久习骁锐睚眦诀,敌军阵中既有妖妇吹笛作怪,深恐小弟把持不定,自乱阵脚么?
“嘿嘿,不瞒兄长说,那妖妇要是数月前便对我施展这等手段,即令是小弟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