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耶律逊宁亲身率军出阵时,原本位在焱军垓心,正自指挥各部进退的秦王顾霄霆也随即做出了自己的应变策略,既是敌军主将耐不住寂寞,他这位与‘北海龙王’同为一职的焱朝皇子殿下,总不能无动于衷。
万人长刀上金芒黄焰依旧,在夜空中的星月辉映下,如流霞、似长虹,吞吐不定,而高擎兵刃的顾霄霆已然轻放战马,径往阵前,欲与耶律逊宁刀兵言欢之意昭然若揭、不言即明。
耶律逊宁似是没想到顾霄霆身为焱朝皇子,却有如此胆气,敢于同自己争衡高低,讶异声中,更带出了几分激赏之情,喃喃自语道:“原道这位秦王能有布设战阵、如臂使指的能为已然不差,不想这年轻人尚有冲锋陷阵之心,倒是我小看他啦。”
北戎精骑所乘马匹向来冠绝天下,分配给耶律逊宁的更毋庸赘言,顾霄霆的坐骑亦非凡品,自蹄至背,约有九尺,从首到尾,概有丈二,较寻常战马颇见雄骏,在万人长刀上激荡出的气焰衬托下,颇有人如猛虎,马似欢龙之状。
或许是这匹战马也察觉出此番对付的敌人不同寻常,鬃尾乱乍、踢跳咆号的同时,不时向顾霄霆轻声嘶鸣示意,好像是在叮嘱他千万须加小心提防一般。
此时目无其余、横刀直进的顾霄霆将心神尽数放在了即将极有可能与自己交锋的耶律逊宁身上,再顾不得接替自己指挥阵势的越朗号令是否得宜,双眸紧盯敌方主将身形,周身金气缭绕,按着早年间师尊教授的‘斩扶桑’气旋‘空、隐、转、凝’四诀,全力调整内息。
按说军中主将出阵,应有亲卫壮士相从,以策万全,但无论是‘北海龙王’耶律逊宁,还是焱朝秦王顾霄霆,现下都是单人独骑,放缰而行,好像自己并非身处刀光剑此起彼伏的战场,而是要与友人相伴携游。
管带良骑在阵外游弋的慕容玄恭、慕容道明兄弟两人遥遥望见顾霄霆有如此举动,四目相对之际,神色间不仅生出些担忧之意,更带了几分敬佩之情。
尤其是年纪较小的慕容道明言抒胸臆,转头向自家兄长感叹道:“小弟原本瞧着那位秦王殿下平日间毫无凌厉刚猛之态,不想面对如此大敌,他竟真能有亲身迎敌之举......
“只是焱朝谚语中不是有所谓‘王者不为无妄之事,不惹无妄之灾’的说法么?怎地事到临头,那位秦王倒像是将这些道理全然忘记了一般?”
慕容玄恭似有所悟,耳中听闻兄弟询问,先是轻轻摇了摇头,继而答道:“古往今来,多有行事不合常规之人,并不差秦王这一个;况咱们眼下是在沙场交锋,自然不能事事都以常理揣度,而在动辄你死我活、血肉横飞的战阵间,有一种人是不需尊奉常理的。”
不待慕容道明反应过来,于策马奔驰中身形起伏的慕容玄恭续道:“决胜的沙场往往是强者专属的一方天地,足够强悍的人,不需要刻意隐匿自己行踪。
“譬如前朝的那位横勇无敌的重瞳王爷便是如此,每逢大军作战,他总是身先士卒,不避生死,初时也有些人对他这等举动颇生微词,但这位王爷终究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证明了自己原本就不需要顾及敌军中有多少锐士劲卒。
“有鉴于此,那位生具重瞳的王爷昔年所获的封号,至今再无人敢使用,即便是二十年前名震天下、槊檛双绝的李黑鸦,也未能得此殊荣,‘霸’这个封号虽只有一字,可不是谁都能用的。”
调息运气,催发‘斩扶桑’气旋的顾霄霆当然不曾即时听见慕容家两兄弟的议论,随着色如琉璃、气如烟霞的万人长刀光焰倍长,他心中战意越来越盛,仿佛在这一瞬间,自己眼中所见,不再只有单人匹马前来的耶律逊宁,而是将敌军千军万马都包含在内。
虽千万人吾往矣!
马蹄轻扬纵越之际,顾霄霆忽然想到,当初师尊将这柄亲手铸就的佩刀命名为‘万人’的时候,是否也存着这样的心思?而他既将这件兵刃传到自己手中,是否也正是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当真冲突于千枪万刃之间呢?
无论这些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在他想来,大丈夫不光须有光风霁月之心,也该怀刚强勇烈之性,既有快意杀伐之念,有何必再生疑惑不定之问?
神思飘忽未已,顾霄霆已然赶到堂皇之阵的外围,回过神来,瞧了一眼将耶律川迫得攻守两难,喘息不定的叶珏,终于吐气开声:“君镝,罢了,他如今已不是你的对手,就先放他一马,少时咱们一同将耶律逊宁的人头砍下,那才是正经功劳呢。”
他这话虽无别意,只是想让叶珏抽身伺机相助,休要让耶律逊宁走脱,但对向来自视甚高、自诩为北戎年轻才俊的耶律川来说,这随口而出、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如一击重锤,狠狠砸在了其人心上。
须知出入于战阵间的将士大多都是不畏生死之人,可在彼等意中,常常又会将他人的态度看得极重,顾霄霆既口出此言,耶律川便觉得是对自己轻贱太甚,得此一语,还不如将他阵斩当场来的更痛快些。
如今的耶律川不觉间心神大乱,体内各处经脉又颇带伤损,脑海里再记不起其他诸事,眼见叶珏的碧蚺霜锋果然枪势一松,青焰顿敛,又气又急,掌中黑纹锯矛当即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