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想要见孙子一面。
阿景接到父亲电话,只说了句“你祖母病重,盼见,速归”,便匆匆挂掉了。阿景听到电话那头的嘈杂声,判断出是在医院。他知道必须立即赶回去。可这头,“雨桐茶社”的线索,也是急需查证的。他把这件事交给助手去办,再三嘱咐,只需查证,不可轻举妄动,一切都要等他回来再作打算。公司的事,阿景拜托阿杰多费心,有问题随时联系。
当天晚上八点多钟,阿景出现在了祖母的病房里。老太太虚弱地摆了摆手,其他人都退了下去。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祖孙二人。阿景走上前去,看着一向健朗的奶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无论怎样的疏离,即便只是陌生人,面对老病与死亡,总会心有戚戚,何况他们有着无法斩断的血缘。即便在生活的磨砺中,阿景的性格变得坚毅,他的内心结着冰凌。这些只不过是他的保护色。奶奶让他靠近些,阿景听话地往前挪了挪。奶奶让他坐下,他便听话地坐下。第一次,阿景做了个听奶奶话的孙子。
老太太尽量提高声音,说道:“阿景,你很好,奶奶为你骄傲。奶奶一生,除了生意,做女儿、妻子、母亲、祖母,这些角色,都很失败。自以为的家庭圆满,如今也是一场空梦。我对不起的人很多,你的父亲,你的薇姨,他们的不幸是我造成的。我最对不起的是你的妈妈,我很快就可以亲自跟她道歉了。还有你,我们把你接了回来,却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孩子。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叶家人。你找到了,记得到奶奶的坟前,告诉奶奶一声。不要怨恨你的父亲,他很爱你。不要怨恨你的薇姨,她当初胁迫你离开叶家,回家把你关进小黑屋,建议把你扔在国外,威胁你不得与叶家联系,诸如种种,虽有私心,但无大过。还有,照顾好你忠爷爷,他为你们父子付出的太多,没有他,你不可能成长得这么好。那个阿瑶,若你不喜欢,不必强迫自己接受。你一定要找个你喜欢的也喜欢你的姑娘,不要再走你父亲的老路。还有,你的父亲,性子懦弱,做事犹疑。你要多帮帮他,经营好公司。还有……唉……算了。奶奶愿你一切顺遂。”
老太太生病以来,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这很费体力和精力,中间几次,几乎难以继续。阿景让奶奶停一停再说不迟。但她稍缓几秒钟,仍会坚持说下去。这段临终老人的话,有悔恨,有歉意,有深爱,有牵挂,有放下,有祝福。种种情绪,种种情感,一时之间,全部释放。说完了,她也就自在了。
阿景听着奶奶的话,或点头,或摇头。最初,只是让她安心。后来,竟是发自内心的认同。自离开叶家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亲情。奶奶爱她,只是这爱藏得深。其实,藏起爱的何止是奶奶,还有父亲。国外的日子,父亲每次去看他,总会带各种礼物,陪他聊天。只是每次说不喜欢,表示不耐烦的,是自己。或许,他的拒绝,也给父亲带去了悲伤。阿景想起自己的固执,与奶奶、父亲,不也是一样的吗?这或许就是血脉相连的缘故。他再望向奶奶,觉得她真是个慈祥的老人。
老太太指指她的枕头下。阿景用手一摸,竟是一张发黄的旧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童年的自己,站在梧桐树下,笑得一脸灿烂。“阿景,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笑得多快乐啊。后来,我见过你很多照片。只是,没有一张是笑着的。孩子,你该多笑笑。这张照片,奶奶还给你。”
两天后,老太太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她风光一生,要强一世。临终前,内心却格外平和与清明。她留下遗言:迅速火化,悄悄埋掉;不请亲朋,不宴宾客;一切从简,切莫奢华;悲伤几日,继续生活。
死者为大,钱懿听从母亲遗言,并未大操大办。只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还是传开了。亲朋好友,纷纷来吊。一连几天,络绎不绝。一开始,只是关系亲近的人。后来,稍有牵扯的人,也都来送老太太最后一程。最后,连记者也赶来了。钱家人不堪重负,却不能赶客。多天昼夜不停地忙碌,再加上悲伤,钱懿先病倒了。接着,何薇也是恹恹地懒得出面了。只余阿景勉强撑着局面。其他想帮忙的人,却无从下手,只是越帮越乱。
终于熬到了第四天,韩似忠从国外赶了回来。他是老太太生前最信任的人,虽多年未露面,却霸气不减。他先给老太太行了礼,便帮忙张罗起来。有了他,阿景觉得有了靠山,心也踏实了。后面的事,有条不紊,再也没有出过差错。
第七日,是老太太下葬的日子。天气晴朗,微风。墓地背靠青山,前瞰流水。青山绿水,草木葱茏,人能长眠在此,死亦欣然。这是老太太生前为自己选的埋骨所在。亲朋好友,含泪相送,迎风而去,青山同悲。
返回途中,人们议论着老太太传奇的一生,各自散去。阿杰劝阿景节哀后,也告辞了。他要赶飞机回bj去。他知道,此时此刻,守好他们的公司,便是对阿景最大的安慰。阿瑶想要多陪陪阿景,便留了下来。从墓地最后返回的人群中,有韩似忠、钱懿、何薇、阿景、阿瑶等人。
再回钱宅,阿景多了几分熟悉感,这里,毕竟住着他的亲人。他去了奶奶的卧室、书房,这里还留有她的气息。他又去了奶奶的佛堂,孙姐帮他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