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发现了啊。”
那人缓缓转身,乌云遮住皎月,亦在他脸上勾勒出明明暗暗,宛若人性两面,一面疯魔,一面成佛。
他闭着眼,轻捻着手里的佛珠,笑如新雪,鸦羽般的睫毛漫不经心的垂下,一身霜白的僧袍清风霁月,声音更好似从云间传来。
苏倦突然想起近日镇上人们津津乐道的那些话,净慈寺来了一位带发修行的小菩萨,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若非双眼天盲,真真是谪仙一般的人儿。
可他们哪里会知道,这位被他们夸上天的小菩萨,此时袖袍里正藏着一把尖刀,准备杀她。
而他背后的那尊金佛更是一改白日慈颜,张着血盆大口,嘴角还挂着两条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大长腿。
它在吃人!
佛祖吃人了?
而且看上去胃口还很不错?
苏倦的小心肝猛跳了跳,虽说她就是专门来送死的,但他们七年不见,这一见就给她看这么刺激的画面,未免有点太看得起她的心理承受力了。
她想问折厌,这七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玩意。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对。
她认识折厌,可折厌却不认识她。
对他来说,她就是一个不小心撞见了他秘密的普通人。
而普通人现在应该有的反应……
苏倦清了清嗓子:“啊,救命啊,有妖怪。”
喊完就扭头朝殿外跑去。
这荒郊野外,又黑灯瞎火的,她根本不指望真的有人能救她。
更何况,她就是来找死的,有人救她还不乐意呢。
她就是单纯想死得远一点,免得死了还要被折厌拖回去,变成那个吃人玩意的小点心。
苏倦一边跑一边打量四周的情况,要给自己选个不会变成点心的死地。
折厌则拄着盲杖,不紧不慢的在她身后跟着。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润的笑,听到苏倦的脚步声停下,这才稍稍加快了速度,一副怕她等急了的模样。
“不跑了?”他立在离她一丈的地方,轻声笑道。
霜白色的僧袍在他身下随意散开,宛若盛放成群的白色彼岸。
苏倦喘着根本没有的粗气,摆了摆手:“不跑了,跑不动了,你要杀便杀吧。”
“好。”
又是一声轻笑。
没有多余的话,刀刃便毫不犹豫的划破她的喉管。
鲜血湍急地从那道狭长的裂口喷涌而出,顺着苏倦白皙的脖颈滑落,如同一条猩红的长线肆意摇曳。
最后,在那密不透风的夜色里绽放出一朵靡荡绮丽的花。
她又又又死了。
其实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被折厌杀了。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关于死在折厌手里这件事,苏倦敢打包票,绝对没有比她更熟练的了。
但这次的情况明显不太一样。
这次折厌身边还多了一个吃人的玩意。
因此她特意选了个悬崖边,被杀的同时,也顺势朝后仰去。
悬崖不浅,风声呼啸,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能将人蚕食得一点不剩。
苏倦觉得自己这么摔下去,必然四分五裂,到时候血流肉烂的一片,折厌这么爱干净的人,肯定不愿意碰,自然也不会把她带回去当小点心了。
这么想着,苏倦放心了不少。
就是可惜了她这具刚修炼出来的身体,也不知道刚才那一刀会不会留疤,对了,一会摔下去的时候她得护住点脸……
山上的夜风有点大,折厌站在悬崖边,没一会就闻到了悬崖下涌上来的血腥味。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方白帕子,慢条斯理的擦起了刚才溅在身上的血迹。
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愉悦的勾起唇角,墨发白衣,笑得十分好看。
倒是了解他。
知道他嫌脏,便不会下悬崖捡尸了。
不过……
苏倦早料到这一摔恐怕够呛,可直到整个人像破布似的挂在树上,骨头裂得稀碎,动都动不了,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次摔惨了。
就算她不会真的死,就算她的身体有自我愈合的能力,最少也得在这树上挂个两三天才能把碎掉的骨头全部长好。
苏倦暗叹失策。
懊恼的同时,脑海中又忍不住浮现出了折厌那张悲天悯人的脸。
七年不见,这小变态迷惑人的本事又见长了。
刚才那一笑,差点连她都被骗了过去。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她是天地间的一缕游魂,没有生前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
按规矩,游魂停留七天就会自己消散。
可她没有。
她停留了七天又七天。
不知道多少个七天,才终于等来了一位高人。
高人告诉她,她之所以消散不了,是因为她不是普通的鬼,她还有一次飞升成仙的机会。
但她生前欠下一段孽债,想飞升,得先把这段孽债还清。
而她的债主,就是折厌。
苏倦不知道当神仙有什么好,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