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了吧。”
“祭了吧。”
“祭了吧……”
绯红的声音至城楼之上, 金玉般质感,一声又一声地荡开、坠地。
铜龙楼上血雨纷飞。
铜龙楼下惊惧避退。
有人兔死狐悲,“如此暴君, 我等焉有活路?”
“嘘, 你不要命了!”
“哈, 这世道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你这人——快走快走,你想死,可别拖累我们!”
小王爷的耳朵从绯红的手掌滑了出来, 他筋肉发软, 仿佛再也支撑不了这一具清瘦挺拔的骨架, 身体软泥般滑倒在绯红的脚边, 他的双眼失去了光芒, 一点一点陷入了漆黑的寂静当中。
“宗政绯红动手了!”
另一处隐蔽的角落里, 中年男人收回目光,哪怕是远远看着,依然有一股寒意透到了天灵盖。
他很清楚,这是一种灭顶的恐惧。
“没想到小王爷也救不了, 这三公主当真是心狠手辣, 睚眦必报,不顾一点情分。”
中年男人坐回了位子上,神情凝重。
“不过有一点怪处——”
“那魏阙三十七宫,早就是宗政绯红的囊中之物,为了太后一事,盗天观暴露己身, 也栽了进去,听说少主还被囚禁起来。如此万顷风雨,竟还有人能给小王爷传递消息, 让他去铜龙楼救人?”中年男人不禁猜测,“难道是陛下出手了?”
而在另一侧,姿容妙曼的女子手持茶盏,热气氤氲了面容,“我看未必。”
“魏帝不轻易出手,出手便会直接拿下三公主。”
魏帝?
魏朝元宰投了一眼。
七公主经此一场暴雨,果然是变得不一般了,先前她小心谨慎,即便登了监国公主之位,也很注重兄弟姐妹的称呼,不敢出一丝一毫的错。可饶是她如此步步为营,滴水不漏,但终究是时日尚浅,况且这世上,向来不缺天才妖孽。
谁能想到,他们的陛下竟然失忆,同三公主混在了一起,双方珠联璧合,相辅相成,不到半年就破了元魏的鳞甲,长驱直入,帝京逼宫。
于是一夕之间,定了成王败寇。
“元宰何故用如此眼神看我?”
七公主很平静,“可是在同情我落得如此下场?不用,很没必要,我既然选择这一条路,就不会后悔。”
六军齐发,仪都失陷,这是她最痛的一刻,但她无力回天,只能苟延残喘逃走。
从这一刹那,胜负已分。
元宰轻声道,“殿下已经尽力了,又何必苛责自己?若无三公主,想必殿下早就登鼎——”他更想说的是,这世上也只有一个横空出世的妖孽三公主,纵观名书锦轴,能青史留名的王侯女子又有多少?
而且抿心自问,要是他对阵陛下跟三公主这无敌的对手,只怕做得不比七公主周全。
七公主打断了他。
“没有三公主,还有魏帝,没有魏帝,还有盗天观,元宰,我不如她便是不如,我的手还不够她的硬。”七公主面上浮现一丝讥笑,“我那四哥,真把宗政绯红当心上人,只怕还得受一段折磨呢。”
“这一样伪装血书让他救人的招儿,就能把他吃得死死的。”
元宰吃了一惊。
“什么?殿下是说,三公主故意让人传了消息给小王爷?”
然后让他目睹宗族凋零的最后一幕?
元宰大为困惑,“三公主这是图谋什么?”
就想看小王爷怎么哭得好看?
“图谋什么?”七公主说了一个让元宰心头发寒的答案,“昔日我魏军破了含章,杀宗族,役万民,那些女子,贵族的,成了我元魏高官的姬妾,平民的,则是为奴为婢,卑躬屈膝,而男子呢,妻离子散,流离失所,你说宗政绯红她图谋什么?”
她是要一桩一件,通通偿还!
所以魏帝成了她的鬼面将军,替她坑杀魏军。
魏小王爷做了她的替嫁新郎,身心都备受折辱。
她要这大魏朝最尊贵的人物,在她的翻云覆雨之下,碾压进尘泥里,低下每一寸薄面,拆开每一根傲骨。
“出鞘的刀,没有饮透足够的血,是不会罢手的。”
七公主低声说,“魏氏宗族被屠一事,暂且不要告诉太后,她老人家年事已高,经不得打击。另外,我们也是时候跟兄长汇合了。”
她的面上褪去了少女的纯真,偶尔露出几分疲惫与无奈,“我会去请罪,撇清与你们的关系,如此一来,兄长只会怪罪于我。元宰放心,兄长尽管怨我,却不会真要我性命,我们到底是手足,这是他跟宗政绯红最大的不同。”
“殿下……”
七公主没有忧虑自身的安危,而是略带一丝释然,“我争过一场,倒是无悔了,现在只盼兄长能扭转乾坤,让我元魏万世昌盛。”
说到底,七公主还有一丝小女孩的惧怕心性。她怕魏朝真的会毁在她的手上,哪怕野心再炽烈地跳动,也不敢像三公主一样僭越底线,说杀就杀,说叛就叛。她不由得想,或许能制止疯子的,本身就该是疯子。
而她空有手段,却放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