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李凒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他当然也曾设想过家人在战乱中逃出汉城避难,但如果真是如此,那李倧逃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应该与海汉取得联系,请海汉出兵协助自己平乱。但李倧到目前还没有音讯,这就透着凶多吉少的味道了。
石迪文道:“世子倒也不用这么悲观,以我局外人的视角来看,当时汉城内发生的混乱状况也有可能会干扰国王的判断,让他无从知晓谁才是自己应该相信的人。或许连我们也会被他当作了需要提防的对象,所以才一直隐藏行迹等待事态平息。”
“那具体是哪些人在汉城作乱,贵国可有消息?”李凒知道对方所提的这种可能性不大,目的只是为了安抚自己的情绪,他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再追问下去,索性便将话题重新转回到正事上。
石迪文沉默片刻才应道:“很多人,据说贵国满朝文武几乎都参与进去了。但问题在于我们目前仍不清楚谁正谁邪,谁才是这次乱局的罪魁祸首。”
李凒听到这个答案差点气死,如果真如海汉人所说的那样,满朝文武都参与了这场大乱,那到底谁忠谁奸,恐怕还真不太好分辨。而且石迪文先前说过有多支势力参与战斗,想必也就是这些臣子拉帮结派的结果了。
便听石迪文接着说道:“我们根据所掌握的信息推断,这次的乱子虽然是从内部爆发,但很有可能其中也出现了外部势力的干预。”
“您说的是?”
“我说的是满清和日本,这两国都有极大的嫌疑。”石迪文说到这里,语气似乎也变得肯定了许多:“起兵造反需要大量的资金和作战物资,我们认为以贵国目前的状况,仅靠国内资源很难筹集到作乱所需的这些必要条件,很可能是有来自国外的支持,才让那些胆大妄为之徒敢于生事。”
李凒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石迪文的这个推测有些道理。在他出国的时候,朝鲜军方已经基本揭不开锅了,连派送十几个军官到海汉留学的费用都筹不出来。如果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组织大规模的武装叛乱,那经费来源必然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而日本和满清在过去都曾入侵过朝鲜,在朝鲜国自然安插有不少眼线,说不定也有一些高官与其暗通款曲。按照朝鲜的传统,只要推翻现任国王,就有极大的概率能够登上宝座成为一国之君,这对于野心家来说大概是很难抵抗的诱惑。
那么如今的朝鲜国内会有这样的野心家吗?李凒的判断是肯定的,而且为数不少。李倧通过发动宫廷政变上位到现在不过才十几年时间,而且期间一直遭受着北方恶邻的打压,统治基础并不牢靠。之所以冒着风险送李凒到海汉留学,其实也有一部分目的是为了抱紧海汉大腿,在必要时可以借助海汉的力量来维持自家的统治。
但世子长期不在国内,这其实就相当于在法理上少了一个王位竞争者,如果能赶在李凒归国之前就将王位夺下,那相应的竞争压力也会少很多。像朝鲜这样政变频率高得吓人的国家,官场和民众对变天的接受度都挺高,如果动作够快,过程也顺利,那么等李凒从海汉国赶回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但问题就在于想要抓着这个时间窗口动手夺权的势力好像不止一家,在各支势力不约而同动手所造成的乱局中,似乎并没有哪家取得了明显的优势,所以迄今为止仍然没有任何一方宣称胜利或是对汉城地区取得了掌控权。
李凒慢慢品味石迪文所说这些话中蕴涵的信息,情绪也逐渐冷静下来。相较于他一路上所设想的各种情况,目前所知的消息至少还不算最糟。他最担心的是叛军已经控制了汉城内外,并且有人已经宣布取代李倧登基为王,那样的话想要复国可能就得费不少手脚了。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李凒便又问道:“那这么说来,汉城此时仍处于战事之中?”
石迪文点点头道:“不止是汉城一个地方,整个京畿道,以及南北两边的忠清道、黄海道,也都有小规模的武装冲突爆发。平安道、咸镜道、江原道、庆尚道、全罗道虽然暂时太平无事,但之后会不会也被卷入这场大乱,目前还无法判断。我国也是考虑到其中的风险,所以没有让驻军冒然介入。”
李凒这就不好开口评论了,他认为以海汉军的战斗力,如果能在乱局初期及时介入,直接发兵汉城平乱,那应该能够很快就将叛军镇压下去,不至于让局面失控。但话说回来,海汉也的确没有帮朝鲜维持治安,帮李倧维持统治的义务,再说发生政变对海汉来说不见得是坏事,他们一直观望,当然也是在等待对其最有利的时机再有所动作。
只是汉城局势未明,谁也不知道海汉人是打算帮助旧主复国,还是扶持新王上位。而李凒也正处于这种微妙的环境中,一个操作失误,他有可能就会变成了海汉的弃子。
李凒也曾想过如果去年自己不离开朝鲜,是否能够避免当下的局势出现,但答案并不确定,他出国留学应该只是给了叛乱者更好的动手时机,但却并非发生叛乱的根本原因。如果留在国内,说不定也会跟父王和两个兄弟一样陷于战乱不知所踪。如今虽然处境艰难,但起码暂时无性命之忧,还可以通过外交斡旋来争取海汉人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