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桓坚持要让卢康泰出动火枪队去对付运河边的那帮宁波盐商,这并不只是为了维护山陕盐商群体的利益,或者表明自己要对宁波精盐进行持续打击的态度,还有一个他不会主动说出口的原因,便是对卢康泰以及他手中这支武装力量的担忧。
虽说卢康泰是自己人,并且还是山陕盐商群体里的中坚人物,但何桓却依然对其放心不下,究其原因,还得上溯到他们的先辈身上。当初山陕盐商进入扬州经营盐业,何、卢、汪三家在那时便是其中主力,不过那时候坐第一把交椅的并非何家,而是卢康泰的先人。
直到这一代人,何桓在年轻时就展现出了出众的能力,将家族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何家才慢慢在实力上超越了卢家,并且从卢家的上一代家主手中接管了山陕盐商的议事会。
然而虽然卢家上一代不怎么样,导致了大权旁落,但这一代当家的卢康泰却是个厉害人物,年纪不大就已经当上了家主,接管了卢家的众多产业,并且在外交游甚广,结识了不少厉害人物。那支被山陕盐商议事会视作秘密武器的火枪队,其实也是由卢康泰自己找的关系组建而成,只是议事会担心这种强力武装被一人掌控会有诸多隐患,随意在组建阶段便定下了这支队伍的运作经费由各家共同承担。也幸好当初是有这么一个限制措施,否则如今恐怕很难使得动这支队伍了。
卢康泰有钱有人有头脑,日后会不会利用这支武装,重新夺回山陕盐商第一把交椅,一直都是何桓埋在心底深处的隐忧。如果有可能的话,何桓更希望将卢康泰的火枪队收作公有,至少名义上要将其由私产转为公产,这样才能限制住卢康泰的发挥。
这并不是一个容易达成的目标,虽然名义上火枪队的运作经费是各家凑份子,但实际上跑上跑下操作此事的却是卢康泰,而且向火枪队提供武器装备和人员训练的神秘合作伙伴,也只信任卢康泰一人。火枪队前几次的行动,也都是由卢康泰策划并指挥,所以如果要保留这支火枪队的编制,何桓就不能把卢康泰踢出局,只能想办法把指挥权一点一点地从卢康泰手里抠出来。
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何桓意识到当下便是一个机会,让山陕盐商内部来对卢康泰形成集体压力,迫使他按照议事会的意图来指挥火枪队的行动。
至于卢康泰所提及的那些风险,何桓还是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所有的判断都是基于一些没有实证的猜测,说得言之凿凿,但听起来更像是在有意逃避出战。何桓认为卢康泰这是在打他自己的小算盘,想以此来牵制议事会的决策,这当然是他不能容忍的做法。再说汪裕的人失手被擒,就已经向对方暴露了山陕盐商的立场,这个时候如果没了后续动作,必然会被对方当作是示弱了。
于是在何桓带头施加压力的这种气氛之下,卢康泰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出动火枪队的要求。但具体要如何行动,在场的这些人却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想法,更没有考虑好行动期间要如何才能规避官府的监控。说到做买卖他们是行家,但要实施准军事行动,这帮人却并不擅长,甚至可以说基本上都是些外行,也就只有卢康泰稍微专业一些,所以这行动要如何具体安排,最终也还是得由他来负责。
“给我三天的时间,让我好好策划一下行动。”卢康泰面色疲惫地说道。他何尝没有感觉到来自己方阵营内部的压力,但他也知道如果不答应这些人的要求,自己的处境会更加艰难。他原本的打算是说服何桓等人继续观望,以免让宁波盐商背后的大靠山抓到把柄,但现在看来众人都不会接受这种低调的应对方式——特别是在汪裕派人去找茬却狠狠碰了一个钉子之后。
“三天?我们没有那么多耐心等待三天的时间。”何桓再次摇摇头否决了卢康泰的建议:“最多明天准备一天,后天动手!”
“只有一天的时间准备,这也未免太仓促了!”卢康泰叹道:“这可是在扬州城外,官府的眼皮子地下动手,总得给方方面面打招呼,光是做这件事,一天时间也是不够用的。”
“这件事可以由其他人去做,你只负责准备火枪队行动的事就行了。”何桓倒也没有强人所难,表示可以替他分担一部分准备工作。如果换个角度理解来理解,其实也就是何桓变相拒绝了他推迟行动的要求。
卢康泰心知事态正在朝着失去控制的方向发展,但他的影响力有限,说话显然不如何桓有用,而且看在场这些人的狂热状态,个个都巴不得能在家门口给宁波盐商来个连锅端了。而这里只有他在码头附近看到了那伙宁波盐商是如何轻松击溃了汪裕的手下,其他人对宁波盐商实力的判断都是有问题的。
“既然这是议事会的决定,我会服从。那我就先行告退,回去准备相关事宜了。”卢康泰当下也没有心情再跟这些人争辩了,既然避不开这一关,那就只能想办法增大成事的把握。
翌日,闻讯来买盐的民众比头一天更多了。相比扬州市场上的食盐,这些从宁波运来的盐更加质优价廉,这对于讲求实惠的普通民众还是具有相当的吸引力。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想到怎么会有外地人运盐来扬州发卖,但既然本地官府和盐商都没有出面进行阻挠,那就说明这盐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