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非但没什么抱怨,反倒精神十足,双倍的工作,双倍的快乐。
秦桧批奏折的速度很快,翻看一遍后,便拿起桌上剔红云鹤纹毛笔饱蘸青墨,在奏章上留下精炼的批言。
大多为三言两语,但都能切中要害,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给出解决方法。
再次翻开一本奏折,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一个个字形优美的方块小楷,而是奏章末尾那刺眼的朱批。
在秦桧看来,那朱墨写出来的字比狗爬好看不到哪去,连奏章上的字都比不了,更遑论他专心数十年练成的篆体字。
但秦桧却不得不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感,认认真真地读完那些朱批的字,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一旁的秦禧倒是很理解秦桧的心情。
严嵩自己没事找事非要去赈灾,这对后爹来说是个意外之喜。
只是,好不容易能开始一个人批奏章,小皇帝居然又跳出来捣乱。
他就是个皇帝,他知道怎么治国吗?
秦禧捏着拳头,终于还是没忍住,皱眉道:“父亲,陛下也太不知道轻重了。严嵩那个奸人刚要离开京城,他就出来捣乱……”
话说到一半就被秦桧的轻咳声打断了。
“慎言。”
秦禧嘴唇翕动,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陛下自己是不会想到奏折这回事的,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魏征身上。”
秦桧面上闪过一抹阴霾:“此人天生喜欢多管闲事。”
“他之前还得罪了严嵩与和珅,只是那次侥幸让他逃过一劫。”秦禧补充道。
“那可不是侥幸。”
秦桧瞥了自己的义子一眼:“圣卷在身,很难动他。”
“那您就坐视他一直捣乱啊?父亲?还有陛下批的这些奏章,这也太……”
“魏征只是其次,是表象。”
秦桧笔下不停,批阅着一份份奏章:“若陛下不理会此人,他也不过疥癣之疾而已。”
“根源还是在陛下那里。”
说到这,他抬头望了一眼书桌角落上,那一叠被他专门留下来的奏章。
都是带着朱批,而且有问题的。
这样的奏章在中书省还有一大摞,即便是精明强干的秦桧,每次看到上面的红批都头疼无比。
秦禧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怎么说。
总不能摁着皇帝的头,不让他批奏章吧?
他自己可以不批,但当他想批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阻止他批,这就是皇帝的权利。
“唉~”
书桌前,秦桧望着新一本奏章上的朱批,又抬头看了看角落的那一摞,幽幽叹了口气。
朱笔和青笔的意见不同,就这样把奏章发到尚书省是绝对不行的,下面人也会犯迷湖,必须得统一意见。
若朱批只是稍稍有点错误也无所谓,秦桧说不定也迁就了皇帝的意见。
但问题是,有些朱批错的离谱,若真按那些东西执行,就要出大乱子了。
一时间,秦相大人头疼的不行。
要是真统一意见,他就得跑去紫微殿的政事堂,和皇帝陛下商量奏折的事,说服他改变意见。
但这样做有两个坏处,一是会让皇帝产生不满的情绪,毕竟谁都不喜欢听逆耳之言。
秦桧不想和皇帝闹的太僵。
二是他猜不透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皇帝陛下批奏章是为了应付魏征,一时兴趣使然的吗?
他若是知道批错了奏章,是会产生挫败感,从此不在接触了呢?
还是反而会激起他的好胜心,让他更勤快地批奏章呢?
秦桧眉头紧锁,这三天他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他自以为平生见人无数,平日里手下有什么小想法,小动作,都会被他一眼看穿。
可面对当今的皇帝陛下,秦桧却颇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今日的誓师之后,更加浓重了。
不是因为陛下有多么心机深沉、老谋深算,而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有一种让人捉摸不定的感觉。
他的很多行为、很多话和奏章上的很多朱批都是秦桧完全不能理解的。
在真真切切地看到之前,秦桧完全没料到皇帝居然会那样想。
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和道理。
秦桧的也曾按照奏章上的朱批,尝试着适应过皇帝天马行空般的想法,可无论怎么适应,见到下一封奏章时总是会愕然……
“父亲?”
秦禧试探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秦桧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失神好久了。
“唉……”
他望着积累起来的奏章,幽幽一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仅是积压的那些奏章和公务,右相大人发现,皇帝的各种反应都成了他的心魔。
只要一闲着没事,秦桧就会试图揣测皇帝的想法。
关键是还猜不对。
“明日一早,你随为父把这些奏章带到中书省去。”秦桧沉声道。
“是,父亲。”秦禧急忙应声。
秦桧知道,奏章拖着不是事,一直揣摩皇帝的想法也不是事,眼前的局面似乎成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