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玉推开破败的窗棂,让一缕阳光能晒到屋里潮冷的被褥上。
这陆夫人虽将她和费伯扔在这偏僻的义庄,却总算也没有打算饿死他们,杂役依时会送口粮过来。
只是这破旧祠堂,一到夜晚湿寒气从透风的破洞中钻进来,一夜过后,被子如同浸了水一般。
宋嬷嬷领二人过来的时候曾交代过,这如今的镇西王府是当今圣上赏下来的前朝罪臣家私,前前后后好些个园林,这义庄也是原来的主人安置给没落族人的。
镇西王来了朔州后,曾有意要将这义庄改成祠堂,作为战死疆场兵将的魂归之所,世世代代受镇西后人的香火供奉,只是眼下朔州诸事繁杂,一时还没有收拾出来。
渭州兵败,蛮狄搙掠烧杀一番后,留下满目苍夷又消失在狼峰山以北,紧接着一场经年难遇的雪灾,让这场因战事带来的无妄之灾无限扩大。
沈南玉诚心诚意的为那些固守疆土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魂们添一把香火。
圣旨上说父亲贪赃枉法,她一个字都不信,可是父亲为什么不辩驳呢?
她看着他倒下,在此之前,明明还有时间可以逃跑以待来日再自证清白的,可是父亲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一切,像是早有预料。
父亲极为宠爱她这个长女,很小的时候,她便趴在父亲的书房里,指着《论语》缠着父亲教她识字。
再大一点,父亲如有军务,也会带着她一起,有时甚至会与她参详。
沈南玉想起有一次自己在侃侃而谈的时候,父亲笑道:“我的好玉儿啊,你若是身为男儿身,一定会成为这天下人谋福利的好官……”
她怎么能相信这个时时教她要清白做人的父亲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沈南玉用水湿了布,仔细擦拭着桌案上的白烛留下的泪痕。
时光真是把巨斧,流放途中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便将两手不沾阳春雪的旧时光褪去记忆,现在的她,已妥妥是个自力更生手脚麻利的小奴隶了。
费伯这会儿不知窝在哪个角落里喝着酒,那酒估计是他顺手从厨房摸走的化腥用的料酒,酱气浓于酒味,费伯也不嫌弃。
义庄素日无事,费伯除了睡觉喝酒,整日里便是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些药名药方,再不就是朝堂政事,沈南玉过耳不忘,连费伯都惊叹她天资聪颖。
院子里的暖阳照得沈南玉脸上好了的地方起了些刺痒。
她正在拍打着被褥,忽听得一个声音叫道:“小子,过来。”
沈南玉转头四下张望,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石子路尽头的一棵歪脖海棠树上倒吊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
那人两条长腿悠闲地挂在树枝上,正拿石头扔远处一个竹筐。
“过去,把它放远点。”
沈南玉依言把竹筐挪开一点距离,不等回头,树上那人又出声指挥:“再挪左边点。”
如此折腾了一番,沈南玉方听得那公子说道:“行了。”
沈南玉垂眸候在一边,听着“辟里叭啦”石头投掷的声音,不多时,眼底出现一双乌靴。
“是你?!”
沈南玉抬头,看清来人,顿时双脚有立时后转的冲动。
她还记得他把自己当成细作扔在马上试探的一幕,虽然没有丢命,但她却产生了强烈的心理阴影——此人喜怒无常,一会儿心存仁义,一会儿又狂放轻薄,心思多变,无法揣测。
晏裴野双手负背缓缓地走过来,一双眼睛黑的深不可测,微眯着打量沈南玉,也不知在想什么,空气静谧,只余他身上沾染的海棠树气,沈南玉眼眸下的睫毛不可抑制地细微颤抖起来。
“你原来长这模样。”
晏裴野盯着眼前人低垂下的头顶,缓缓说道。
清风徐徐来,吹动落在沈南玉额前散落的一丝碎发。
她的长发被弟弟沈北安用火钳燎短了,她便用粗麻绳在头顶扎了个短短的发髻,新长出来的碎发不服贴,在额前飘来飘去的,脸颊冻伤已被养好,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此时眼是眼,眉是眉。
听到晏裴野的问话,沈南玉连忙低头答是,心里讶异这混世魔王居然还辩得出自己。
过了会儿,晏裴野又道:“你伤好了?”
沈南玉不动声色地垂下鸦羽般的长睫,“嗯”了一声。
晏裴野又追问道:“管事的把你安排在这义庄?”
沈南玉想起上次那篓子窝头,不知这公子是不记得了还是装糊涂,便抿紧了唇,只是点了点头。
“累吗?”
沈南玉摇了摇头。
“吃得饱?穿得暖?”
沈南玉又点了点头。
晏裴野眉头一蹙,语气就不太好了:“上次见你时,你倒挺能说的。”
沈南玉开口,声音还有些喑哑:“小的怕说错了话,惹二公子不高兴。”
晏裴野要笑不笑:“你不是怕我不高兴,你是怕发落你到这儿来的人不高兴吧。”
沈南玉于是又低眸不语。
晏裴野问道:“府里可有人欺负你?”
沈南玉道:“不曾。”
然后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晏裴野微微直起高大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