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云则这几日不在燕京,即使在宫里安插了人手,消息总归会有延迟的,自然不清楚他离开的这几日,燕京发生了多大的事情。
更何况,女皇安排这件事的速度之快,之隐秘,打得人措手不及,完全没有反应时间,
等到反应过来了,事情早已成了定局,
淅淅沥沥的小雨自祈云则到京的时候,一直断断续续的下着。阴云层叠,灼阳不现,气温不冷不热,恰到好处的舒服。
头发花白的嬷嬷端着糕点进来的时候,书房里已经乌泱泱地跪了一排人,
隔着一扇半遮半掩的屏风,少年那张清贵俊美的脸有一大半隐在了暗处,
光影明灭不定,落在侧脸时,恰好是极暗的颜色,没有办法分辨得出他此时的神情,
只听得他森寒入骨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
“我不是让你们时刻注意宫里的动静吗?为什么现在才有人通知我?”
地上跪着的暗卫们,若是出了丞相府,皆是足以令人胆寒的存在,
可是如今却像是一只被驯服了的宠物一般,乖觉地垂下了脑袋,不敢出声。
嬷嬷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大致搞明白是什么事情了之后,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摇了摇头,最终还是端着糕点走了进去,
“噔”地一声,托盘落在长桌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可闻,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祈云则眼眸中的冷意,在对嬷嬷对视上后,稍微褪却了一点儿,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他没看那些跪了一地的暗卫,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个手势,
转瞬之间,那些暗卫身形一闪,立即消失在了眼前。
说话的府中最有资历的嬷嬷,小时候悉心照顾过他一段时间,
府中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没几个,嬷嬷算得上一个。
是以祈云则对她很是敬重,因此,也只有她敢在这个时候,出来劝解一二了。
换做其他人,坟头上的草都三尺高了。
“公子,老奴有一些心里话,想和你说说。”
祈云则心里已经大致猜出来她要说什么了,
少年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移开了视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算作默许了。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会变得格外唠叨。
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公子,老奴知道您对小天女的心意,只是……
您得清楚,小殿下是天女,像她那般身份尊贵的女子,是断断不可能只有一个夫郎的,
燕国女子莫不是三夫四侍,即便是以痴情而备受赞扬的苏知洲苏大人,她的后宅中,也不是只有妻主之人啊。”
这个世道对男子是不公平的,女子可以三夫四侍,
男子却是不被允许的,一经发现,就会被冠上“放荡”、“不检点”等骂名,在天下人的指责声中过一辈子。
若是女子的后宅中只有妻主一人,不仅女子要被嘲笑,其妻主,必定会被人认为是“妒妇”,被人戳着脊梁骨,追在身后骂。
她是真的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在二公子的身上。
嬷嬷那双浑浊老迈的眼眸里的关切几乎要化作实质溢出,
祈云则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嬷嬷说完了之后,才开口的,
他心里明白嬷嬷是真心为他好的,总是将心思埋得极深,不愿轻易于人前展示的少年,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面前,难得说了心里话。
少年遥遥看向了窗外,眼里的情绪,比夜色还要深沉厚重,
“您说的这些,我心里都知道。”
但那又怎么样?
这么久以来,他身上背负的骂名还少吗?
他祈云则为什么要在意一些无关的人和事?除了徒生烦恼,再没有别的用处。
这个道理,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过这些话,显然是不太适合告诉眼前的老人家的。
祈云安静下来的时候,清隽的眉眼微垂,唇的色泽很淡,孤僻感很强。
“我真的很喜欢她,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即使在说着这种话的时候,他的语气轻轻浅浅,如一缕秋风潋滟了湖面,层层叠叠的细密的涟漪。
乍一听没什么太多的情绪,可是嬷嬷,却能从其中感受出一种祈云则式的飞蛾扑火一般的情感。
如同被掩盖下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的海啸,蠢蠢欲动,只时机一到,就会席卷上岸,强势地卷走一切的痕迹。
嬷嬷闻声,眸光不着痕迹的一怔,很快又恢复了正色。
她还想再劝说些什么,祈云则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眼里倒映了点儿旖旎的灯色,清明冷静:
“他们的爱,是包容、是隐忍,而我的爱是独占、是自私,是只允许在她眼中看到我一个人的影子。”
祈云则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嬷嬷的心被重重一击,满目颓废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了,彻底劝不动了,
少年清瘦的身影笼罩在屏风投下的一片阴影里,
像亘古不变的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