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篱心头猛然一悸，睫毛乱颤，干涩着声音转圜道：
“我的意思是——白鹭本不用来此，皇廷早就覆灭了，你就更加不必说了，纵然在京城当一个由着性子来，杀人不眨眼的东厂魔头，也好过再来这里。”
“这是我的命，逃不过。”
已经发生的事，澜舟并不想假设什么‘如果’。
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被前线三军同袍的鲜血浇灌，听着无数人的咒骂成长，现在早已郁郁葱葱，根繁叶茂。
没有什么如果，就算杀了现在的暗王，也没有办法真正释然，了断。
他最终能做到的，只有放下。
因为，他还要开始新的生活，身边还有她……
可小丫头心事重重，身怀不肯示人的秘密，也着实叫他十分烦扰。
“澜舟。”
顾
东篱若有所思的唤了他一声。
“恩？”
“依你看，当朝主公沅陵，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沅陵？澜舟心中有疑。
顾东篱眉目弯弯，径自解释了一句：“你蛰伏这么久，总算得到了沅陵的认可，至少敕封了暗王府的小王爷，你还娶了侍凤的圣女，是不是意味着，离你摆正自己倒影，为凤将军正名的日子，不远了？”
澜舟摇了摇头：
“时机还未到。”
暗王偏安一隅，养尊处优，纵情享乐，半点不想和九州朝廷动刀兵，可沅陵不同，他穷兵黩武，狂傲自负，对偷来的十二郡并不餍足，还觊觎着九州汉人更多的土地城郭。
可他师出无名，陇西百姓饱受战火侵袭，安稳尚不足三十载，如今又要为了
地盘打仗，凭谁都是不愿意的。
但他们骨子里流的是西戎人的血，对家乡，对西戎皇廷是认可的。
如果是九州不依不饶，派兵攻打、侵略，那么拿起刀兵保家卫国，又是另外一番斗志了。
所以，沅陵才会行事乖张，拿着‘小王爷娶妻’这件事，嘲讽九州内廷，激化矛盾，最好敌人明发檄文，派大军征讨，就如了他的意了。
顾东篱听澜舟这般娓娓道来，眉心却蹙的越来越紧了。
她与沅陵接触不对，选灵大殿上匆匆一眼，余下的便是方才一阵纠缠。
只知沅陵也是为了金叶子，可他自己身上却是一枚都没有，说话、动作、表情都奇奇怪怪的，实在不配他一国之君的身份。
与澜舟所说……也是大相径庭。
难不成，方才的
沅陵，是别人假扮的？
不对，为了金叶子而来，假扮成谁不好，为啥要扮作一个沅陵呢？
而且，这件事听起来就很诡异——
离开京城的时候，秦北行就跟她透过底儿，若不是为了澜舟，他才不管什么出师无名，在九州朝廷看来，十二郡就是汉家故土，被贼人掳去了三十年，檄文征讨不为侵略，只为收服故土，拯救黎明。
再盘算战力，西戎根本不是九州朝廷的对手，打起来无异于以卵击石。
想不通，再刚愎自用、尚武好斗的君主，会争着抢着去打必输的仗？
……
“时机是什么？”顾东篱继续追问。
澜舟低低一笑，拿手覆在她的头上，修长手指顺着如墨长发而下，声线温柔：
“我都不急，你怎替我还急？”
“怎
么不急？这可是头等大事……”
“算不上。”
“算不上？那……那……什么才算的上？”
顾东篱对上澜舟深邃带着三分试探的目光，特别没出息的慌了。
质问演技已经炉火纯青，可偏在这一双桃花眸下，总是破绽连连，原形毕露。
可他对她太好，纵然知道她隐瞒、欺骗、不愿意说，从未逼迫追问过。
愧疚令她心中更加焦急，只想快快集齐传奇菜谱，带他和怀睿离开洞府界。
“罢了，今夜不说那些了，你只需记得，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在身后护你。”
他磁性的嗓音，为这一番话，渲染上一层浅薄的魅惑。
轻轻一吹，那样轻浮，可却足够骚动人心。
顾东篱顺着他呵气而出的半分酒意，一头扎进这温柔情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