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舟走的第N天，想他，还是想他。
“怀睿~~~~”
顾东篱歪在堂屋的榻上，冲着院子里唤道。
“娘！”
怀睿开下学回来，小小少年的步子轻快，笑声明朗，所以她一下子就听到了。
丢下怀里的书册，怀睿一阵风似得刮进了堂屋，扑在顾东篱的膝上，仰头竖脑，用晶莹黑眸盯着她看。
顾东篱幽幽一声叹，捧起怀睿的脸蛋，左瞧瞧，右看看，总算端倪出三分澜舟的影子。
都说儿子像娘，这小子还是跟自己跟相像一点——
这样也好，将来眉目清秀，不太惹眼，却也经得住看，不像他老子，生来就是一副妖孽祸众的脸。
“今儿学了什么？昨个书温了么？可有调皮捣蛋，让夫子打了你的手板心？”
在姚盈盈和崔管事的‘努力’下，怀睿被塞进了王家私塾
，和一帮亲贵子弟一起开蒙读书，算是了不得的恩遇了。
怀睿从一开始的怯弱不适应，叫人欺负着，当如今崭露头角，谁也不敢来欺，顾东篱表示，老母亲还是很欣慰的。
学不会老子的腹黑狡诈，学一学老母亲的尖牙利嘴，不受欺负，那也不错。
比起老实乖巧，顾东篱还是希望他“坏”一点“皮”一点。
男孩子嘛，正常。
怀睿正是嘎嘣豆子少年气盛的年纪，他得意扬着头，笑嘻嘻道：
“书忘了温，可夫子教过一遍的，我全记住了！夫子见我书册簇新，未曾翻阅，本是要揍我来着，可我一字不差背了通篇，他便傻眼啦！”
顾东篱伸手，点了点小子的脑袋，佯装生气：
“聪明有什么用，学习态度这般差劲，我是夫子，我照样打你！”
怀睿一听，邪气垮了
脸，伸出肿得跟馒头似的手掌心，弱弱道：
“夫子倒是与娘一般说，不温书打三下，今天他额外多打了两下……”
“哈哈，该！”
“娘……”
顾东篱轻车熟路，从柜子里翻出药膏，轻轻替怀睿抹上。
一点皮外伤，这药膏涂上，没几个时辰便消肿了。
“好了，娘给你呼呼，做点好吃的~你晚上给夫子送去，叫他消消火气——人家好歹是金榜题名的进士出身，给你们这帮臭小子当私塾先生，本就委屈，你还总显摆，他不生气才怪了~”
怀睿小脸皱巴巴的，看起来有点难过。
顾东篱放缓了动作，这下担心问道：“怎么了，今天很疼？”
“……”
怀睿摇了摇头，思忖后终于开口：
“娘总让我体谅夫子，说他委屈不容易，我想也是，今日他打我，问我气不
气他，我便说不气……我娘说了夫子不容易，虽是金榜题名，可却考了三次，还是同进士出身，本要外放补缺，却因长得磕碜，所以久久不被录用，人生失意，再被学生气，那真是要难过死了。”
顾东篱愣住了，呆呆问了一句：
“然后呢？”
“然后——我又被打了。”
怀睿吸了吸鼻子，转过身，翘起了屁股。
不必脱裤子，顾东篱已经能猜到光屁股蛋上的‘鲜艳风光’了。
顾东篱默默扶额，心道：这小子遗传了爹妈的智商，那情商，情商去哪儿了？
……
等给怀睿上完了药，顾东篱扶着酸软的腰，准备再去厨房。
怀睿在边上建议道：
“娘，这一次夫子真的生气了，往日的小糕点也许不够？”
“……不是给夫子的！”
顾东篱咬牙：别说糕点了，这一
次，糕点的祖宗孝敬都不顶事啦！
“那要给谁做饭，都这么晚了？”
“王家夫人快生了，待产期就这两天，多吃几顿才有力气生孩子。”
怀睿噢了一声，又道：
“姥娘说了，夫人肚子这么大，人却这么瘦，一定怀了两个宝宝，生起来很不容易。”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管女人生孩子做甚么，赶紧温书去，明个，我亲自领你去夫子家登门致歉。”
“是……”
顾东篱瞪了怀睿一眼，扶着门框走出了堂屋。
天色昏黄，倦鸟投林，三合院外空荡荡的，崔管事的眼线早就撤了。
这些时月，她算彻底获得了姚盈盈的信任，不再监视，也没有试探了。
撒网捕鱼，终是到了收网的一日。
她抬头看向铅云低垂的天际，耳边雷声隆隆，是一场雷雨，马上就要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