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影全身无力，肩上的伤固然重，可不至于软绵无力，任由宰割。
这该死的钩锁上，一定涂了毒药。
“卑鄙之人！枉费百姓对你君子之评……”
在百姓口口相传中，秦子卿是相当于文曲星转世一般的存在，除了最近一丢丢情事纠葛之外，他的人生履历堪称完美。不过姬山已大包大揽，自作多情四个字，算是还了秦北行依旧清贵的名声。
世人只当他谦谦君子，却不知，要想稳当走到这里，没有阴沉城府，一味自持清高，是绝对不可能的。
秦北行讽刺一笑：
“君子早死，小人长命，我不需要长命百岁，却也不想英年早逝。我会杀人，也从不惧怕杀人，你应该心中清楚。”
收回钩锁，知道沈影已经软弱无力，再没有逃跑的可能了。
他弯身，将素心腹中的匕首拔出来，
丝毫不介意溅在身上的血，仿佛这种场面，他已经新松平常，习惯久矣。
“哥哥……”
顾东篱声音轻颤，在他身后唤他。
秦北行身子一颤，似乎许久未听见这一声称呼了。
他仿佛回到了过去，一方简陋宅院，一袭竹青色的长裰，似竹少年，不复当年。
“你心里知道，放他走会有什么后果，既然知道，又凭什么劝我心软？”
他未曾回头，声音淡漠，透着死寂一般的冷漠。
顾东篱扪心自问，不考虑素心，不考虑感性，只用理智来权衡利弊，杀了沈影，是最好的选择。
放他回到晏禾的身边，让他取而代之成为沈澜舟，变成秦北行和自己未来的敌人，这难道就是对的事情么？
她垂下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你不必自责，篱儿，按照之前的约定，你答应素心的我
也同样会答应你，他完成了任务，我会放他和素心离开，永不打扰，可事情演变成这样，已不是你的责任了，要杀他的人，是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秦北行知道顾东篱不忍，便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稍稍扬声，唤来了老三子：
“带她离开，血腥之地，别污了孩子的眼。”
“是。”
老三子态度坚决搀扶上了顾东篱，将人带离客房。
……
身后的门关阖上，也关上了象征阳世的鬼门关。
沈影自嘲一笑，在秦北行不断靠近的脚步声中，他手脚并用，努力在地上爬着，终于握到了素心的手。
‘罢了，我低贱如蝼蚁，恐怕这一辈子，都当不成沈澜舟了……夫人等等我，我这就追你来了，黄泉路上，我便是我自己了……’
顾东篱端坐在茶房中，手里暖着热茶，可还是冷
得发抖。
再一次等到秦北行的时候，他已换了身衣裳，手湿漉漉的才洗过，指甲泛着一道青白之色，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
无论他怎么说，怎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亲手杀人，还是心中沉重的一关。
“人我妥善收殓了，一家三口，都安葬了在一起。”
他还特意请了寺庙师傅，为他们诵念往生咒，不求消除自己的业障，只求但凡有报应，只冲他一个人来，不要牵连顾东篱一分一毫。
“噢。”
顾东篱轻轻应了一声。
她整个人还是飘忽的，甚至在反思，为了向晏禾复仇，白白牺牲掉了三条人命，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秦北行眉心一拧，上前扶正她的肩膀：
“我再说一遍，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主意，我也说了，就算没有你，晏禾这个人我也必定除之，我欲扶楚王为
帝，太子妃愚笨好欺，比晏禾郡主更适合当做垂帘的傀儡，所以，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东篱长叹一声，脑子又昏又沉，心中情绪复杂。
她有些累了，也知自己活不了多久，有些事情，想管也管不了了。
“我想回家……”
“篱儿。”
秦北行很担心她的状态。
换了从前的她，哪怕自责，哪怕跳起来责骂他，自己都可以理解、接受。
可眼前的顾东篱，看似风轻云淡，可眼底是毫无波澜的死寂，仿佛生命枯槁，对任何事情都有心无力了。
向她提及晏禾，希望这个女人，还能带给她情绪上的波动。
“篱儿，就算沈影死了，我也有办法对付晏禾，她欺你的债，我一定帮你讨回来。”
“好……”
顾东篱乖巧的应了。
她睫毛低垂着，浅浅一点头，就再也不肯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