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回去了，顾东篱依旧未至。
日头渐渐高起，跃出清晨的薄雾，攀上了连绵起伏的山峦。
出城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绿柳亭也不停上演着依依惜别的场景——沈澜舟长身玉立，在行人穿梭织就的繁锦图中，显得有些寂寥孤单。
“吁！少主！”
此时，从远处官道驰骋来一骑快马，在绿柳亭前滚鞍下马，耸身蹿到了沈澜舟跟前。
他捧着手，便要单膝行礼，被沈澜舟一个眼神制止，音线沉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小北一身黑色劲衣，因是连夜赶路来到青州城外，所以披着灰色氅衣，挡去星夜寒露。
他与少主约好，在青州城外十里地的驿站碰头，一起去桃林接红玉先生进京，谁料少主迟迟未至，他有些担心，便擅作主张来了青州城寻他。
老远处见少主一人留在绿柳亭，大
抵是为了顾家那个小丫头。
摸了摸鼻子，这里人多眼杂，他不敢暴露沈澜舟的身份，立刻挺直了身板，平视回去：
“时辰不早，您知道红玉先生答应出山，实是冒了生命危险的，您若晚去一步，就给敌人多一分时间，与我们不利。”
小北老老实实，陈述利弊，希望少主暂放儿女情长，正事要紧。
沈澜舟也何尝不知？
只是他是个守信之人，既与小丫头定下柳亭送别的约定，没有见到人，如何能走？
“她向来守时，或许出了什么事情，我放心不下，还得进城一趟。”
沈澜舟眯眼，眺望巍峨的青州城，逆着旭阳金光，眸中显露担忧之色。
小北绷着一张脸，表情水泼不进，拦在沈澜舟身前未动一步，自动请缨：
“少主，你骑我的马先行一步，东篱姑娘那里，我进城去看看，
确定她无恙安全，立刻赶上来与您汇合。”
沈澜舟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几番犹豫之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小北心中长抒一口气：情关难闯，好在少主理智尚存，知道孰轻孰重。
沈澜舟接过他递来的马鞭，正要转身离开绿柳亭，突然问道一阵咸鲜勾人的香味。
柳承抱着一坛子茄鲞踱步过来——
走得有些累了，他转身到亭中歇歇腿儿，十分宝贝那坛子路菜，一直撺在怀中。
沈澜舟自是认得这瓷坛子，与小丫头家中腌菜的一模一样，若翻过坛底来看，还有顾家一枚红泥印记。
柳承见有人贼兮兮盯着他的路菜看，紧张得搂紧些：
“自家腌的，不卖！”
“自家？”沈澜舟长眉一挑，眸光危险眯了起来。
柳承哼了一声，点头道：
“现在虽然还不是，将来总会成功的！”
他心中给自己打气：今日他家族舅要回青州，姥娘派他出城迎接，路上遇到小东篱，她一声不吭，红着脸就把这罐子路菜送他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他都没说过自己今天要出城，小东篱一定是从秦北行地方旁敲侧击打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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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澜舟见他陶醉在自己的畅想中，唇边勾起的弧度愈加上扬，眸光却更为冰冷。
他朝着柳承勾了勾手，示意他把路菜拿过来。
柳承自然不肯！
他觉得沈澜舟是个神经病，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小北按在肩膀处，硬生生按了回去！
有些无措和委屈，柳承只好把路菜交了出来，恳切道：
“您要是喜欢，我另买好的给你？这罐不如留给我吧……听说是腌坏了的，酸得很！”
“酸？”
沈澜舟低头一嗅，并未察觉
任何腐坏的迹象。
反观坛罐细节、茄鲞用料工序，皆是为他出行量身定制的路菜，小丫头用心匪浅，却为何不亲自交给他，路上随便转手就送人了？
“你何时遇见她的？”沈澜舟淡淡问道。
柳承不敢招惹一身黑衣的小北，老实回答：
“就在方才，那亭子后的背阳坡，她一身晨露，怕是老早就在了……”
沈澜舟心念一转，就知道这个“酸”字是如何来的了。
一双桃花眸俱是春风笑意，他将这个字眼，玩味在舌尖，挪榆欣然。
“果然很酸，不过……我恰好嗜酸——走了，小北。”
沈澜舟施施然站起身，将路菜盖好拴在了马鞍下。
他回首看了一眼青州城方向，好似隔着千人万人，一眼寻到了因白薇吃味便扭的顾东篱。
“等我回来。”
他笑着上马，轻夹马腹，绝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