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间,夜晚还有些寒凉,尤其是在金都这种北方,一出了醉乡楼,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人面皮发冷,原本有些混乱的思绪也瞬间清明起来。
曾敬贤更是冻得一个激灵,从舒敏赫的肩上支起头来,迷迷糊糊地道:“喝……喝完了?”
蔡惊鸿道:“没有,还有三坛子酒没开封呢,您再来点儿?”
曾敬贤眼睛都没张开,听了就连连摆手,道:“不、不成了,不喝了不喝了……”
舒敏赫和崔云灏都笑了起来,舒敏赫道:“没喝了,师弟,回去了。”
闻言,曾敬贤张开眼睛,看了看四周,醉醺醺地道:“走……走,回去。”
一行四人便就顺着长街往凤临街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两旁店铺林立,人群熙攘,灯火通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带着寒意的夜风吹拂而过,叫人不由一颤,脑子清醒起来。
华灯初上,整个东市都灯火通明,将金都的夜空都照亮了,繁华如斯,冠盖满京华。
崔云灏望着那些遥远的灯火,忽然想起了他与滢滢每日走过的城西长街来,竟与眼前这条街十分相像。
他不自觉地转头看过去,身边却空空如也,一种怅然忽而涌上心头。
是了,滢滢不在这里。
远处的夜幕之上,寒星熠熠,兀自闪烁着。
崔云灏一边走,一边盯着它看,心思已经飘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杭州城。
脑中想着,滢滢现在在做什么呢?这时候,她应该已经离开医馆,正在往城西走。
此时的她是否也与他一样,正望着天上的这一颗小小的星子?
远在千里之外的杭州城,楚滢滢正提着灯笼,路过城东的街市,往桂春巷子走去,大旺趴在她的怀里,懒洋洋地舔着爪子,半眯着眼。
楚滢滢一边走,一边对它道:“你越来越重了,大旺,适可而止,方是养生之道,吃得太多不好。”
大旺:“……”
灯笼光芒暖黄,却显得有些昏暗,楚滢滢抱着大旺转过街角,进了巷子。
两侧的人家都传来说话的声音,妇人的呼唤,孩童的嬉闹,还有絮絮的谈话声,于是愈发显得巷子里清冷。
楚滢滢走过空荡荡的巷道,到了自家门前,她弯腰放下大旺,叮嘱一声:“别乱跑。”
便拿出钥匙来,借着灯笼昏黄的光芒开了锁,推开院门,空气中弥漫着早春植物生长时特有的清新气味,和着夜风涌过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门窗紧闭,漆黑一片。
大旺趁机顺着门槛溜了进去,直奔灶房门口,急急咧咧地叫着,显然是告诉主人它饿了。
楚滢滢将门上了闩,然后提着灯笼往灶屋走,照例开始准备做饭,打水淘米洗菜,水声在安静的空气里显得十分清晰,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清冷寂寥来。
空气太安静了,崔云灏离开了半个月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大旺在脚边转悠着,喵喵叫着撒娇,恨不得粘在她的腿上似的,黏人得很,惹得楚滢滢赶它:“别去灶边,小心把毛给烧焦了。”
显然,大旺完全不怕烧了毛,楚滢滢一边切菜,忽然开口道:“大旺,我背医书给你听吧?”
大旺乖巧地蹲在案板上,抬着头看她。
楚滢滢背道:“尺寸俱浮者,太阳受病也,当一二日发,以其脉上连风府,故头项痛而腰脊强,大旺,接下来是什么?”
大旺歪了歪头。
楚滢滢将切好的菜放入碗中,口中背道:“太阳病,发热,汗出,恶风,其脉缓者,名为中风。”
大旺盯着她。
楚滢滢继续背下去:“太阳病,或已发热,未发热,必恶寒,体痛,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
背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倒不是不会背了,而是楚滢滢骤然间觉得,空气竟然如此安静,静到她甚至能听到有水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滴一滴落下,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就连大旺也不叫了,整间房子就仿佛独立于整个世界之外,寂寥冷清。
楚滢滢在案前站了一会,她忽然听见那些水声渐渐响了起来,连成了一片,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原来是下雨了。
今春的第一场雨,终于姗姗来迟了。
都说春雨贵如油,小雨一连下了几日,农人都赶紧趁着这个时机播种翻地。
整个杭州城都笼罩在了蒙蒙的烟雨之中,眺望远山时,云雾翻涌,犹如仙境。
到了第六日的时候,天气才终于放了晴,大旺趴在济世堂的大门口打盹儿,半眯着眼,十分舒坦的小模样,不远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它抖了抖小耳朵,然后睁开眼来,发出一声懒洋洋的调子。
陆福承笑着道:“大旺,还睡呢?”
大旺依旧懒洋洋地趴着,一副没长骨头的模样,陆福承笑骂了一声懒狗,然后进了门。
楚滢滢正坐在窗下给病人问诊,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纸落进来,将整个大堂映得亮堂堂的。
等送走了病人之后,陆福承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滢儿,过一阵子,我要去铜陵购买药材,你去不去?”
“买药材?”楚滢滢有些吃惊,她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