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然兄,你怎么了?”高维民发觉李齐平的异常,连忙出声问道。
李齐平好像瞬间就丧失了精气神,脸上皱纹都多了许多,他木呆呆地看向高维民,喃喃道:“至仁兄,为什么?为什么啊?”
高维民皱眉:“什么为什么?报纸给我,老夫看看到底上面写了什么了不得东西,能让你李宙然都乱了心神!”
高维民说着从李齐平手里抢过报纸展开看了起来。
“我有十惑问儒家!有疑惑就证明写这篇文章的文对我儒家精义理解得不到位,哼!老夫就来给你解惑!”高维民对头版这个加粗加大的标题嗤之以鼻。
他接着往下看:
“吾曾听闻如是之言:自大汉武帝以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始有汉室四百年江山;而后唐有科举,以儒家经义选官任吏,方有大唐盛世两百余年;两宋以来,儒道昌兴,先有二程后出朱子,才有=得大宋三百年繁华,以此推之,我儒家治国功莫大焉。儒学,世之显学,治国王道,尊之,则天下安定,国富民强;违之,则礼崩乐坏,天下大乱!士农工商,儒士乃四民之首,修德牧民之人,农者只知侍弄土地,商人唯利是图,工者奇技淫巧,儒士为尊,后三者贱,历朝历代,始有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一说!是以儒学为尊不可轻废,儒士特权理所应当!”
高维民暗暗点头,这番话乃是天下儒士的共识。
他再接着往下看:
“然则,在下驽钝,由此产生十个疑惑,请天下儒士解答。
第一惑:大汉以前,夏且不论,不管是殷商抑或大周,彼时孔夫子尚未降世,儒学未立,那殷商凭何得以延续国运六百年?大周凭何得以立国八百年?”
看到这个问题,高维民已经微微变色,他只能硬着头皮看第二问:
“第二惑:士人心中,自古以来言圣君明主者,莫过于三皇五帝,但三皇五帝不通儒学,何以乃是圣君明主?有此是否可以说:圣君明主并非一定要尊儒知儒?”ωωw.cascoo.net
高维民脸上已经在冒冷汗了。
“第三惑:大隋杨家亦尊儒尊孔,为何昔二世
。而亡?”
“第四惑:孔夫子座下七十二弟子,其中最贤者莫过于十哲,此十哲中有名子贡者,擅经商,以尊贵之儒士身份却自甘堕落操持贱业商事,那么子贡先贤是否误入歧途?孔夫子缘何不加制止?”
看到这里高维民脸已经白了,子贡名叫端木赐,那是孔夫子最中意的学生之一,谁敢说他经商是误入歧途?
“第五惑:汉丞相诸葛孔明者,出仕于昭烈帝刘备之前,曾以布衣身份躬耕于南阳,操持农事,是否自甘堕落?”
“第六惑,两宋时,儒学昌盛,二程朱子将世,但先有靖康二帝之耻,后有南宋被蒙元灭国之祸,何也?”
“第七惑:无论汉唐两宋,为官者皆是饱学儒士,但其中贪腐者多如过江之鲫,此是否说明儒学在育人上并不完美?”
“第八惑:生而为人,其生存根本是什么?人聚而为国,其存在根本又是什么?无外乎,吃穿住行,此皆仰赖农工商人!明明仰赖后三者而存在,却轻之贱之,是否算喝着奶骂着娘无耻且忘恩负义?”
“第九惑:孔夫子曾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公羊家更是提倡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之大复仇论,现在有些腐儒言必称仁、事必称礼,丧失血性,不分敌我,事事讲仁时时讲仁,是否仁的过度?以至于是非不分?”
“第十惑,尔等儒士,自居四民之尊,只修圣人之言,却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高高在上脱离百姓,不知百姓疾苦,尔等如何知道百姓要什么?既然不知,何以治民?”
高维民看完这十个问题,脑子里嗡嗡响,怔怔地呆立了半晌,想回答,却发觉这十个问题皆是诛心之言,根本没法回答!
他越想胸中越是郁结。
一想到这些问题刊登在了报纸上,此时已经整个大明的百姓都看到了,他便心中焦急忧愤,难以纾解,突然喉头一甜,忍不住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而后委顿在地。
他这一倒下,一路跟随他北上的读书人们都吓坏了,连忙围了过来,喂水的喂水,拍胸的拍胸。
过了一会儿,高维民
。才缓过一口气来。
他看看周围围着的头戴书生巾的儒士们,突然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至仁先生,您到底怎么了?”
“您老还要带我们北上保卫孔圣维护世间道义啊,您可不能倒下啊!”
“至仁先生好像是看了这日月山河的报纸以后才吐血的,在下倒要看看上面到底刊载了何等惊世骇俗的内容!”
结果很快几个看过报纸的年轻士子开始神色变幻不定,目光中的坚定转而变得游移不定,看着高维民和李齐平他们的目光疑惑又迟疑。cascoo.net
于是其他的士子看到这几人的反应,也纷纷心中好奇拿起报纸翻看。
很快,高维民身边围着的这成百上千的士子都表情怏怏,毫无斗志。
李齐平这时也已经回过神来,他神色惨淡地看看高维民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