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人设”是件不可急功近利的事。
因为知道太迫切只会弄巧成拙, 安澜在定好方向之后就暂时沉寂下来,跟着休整完毕的大部队继续朝着预定的目的地进发。
离开沙漠地带,路就变得好走了很多。
卡拉带着象群踩过干燥的土地, 越是靠近终点,植被越是丰茂,人类活动的痕迹也随之增多, 有好几次它都明晃晃地走到了车行道上, 沿路农田里的居民站直身体朝这里张望, 一半带着惊慌,一半带着麻木。
空中漂浮着一股辛辣的气味。
非洲象好像非常厌恶这股味道, 尽管体力告诫, 却还在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安澜跟着小跑了一段距离, 在离开这片村落前才看明白这股气味的源头——原来农田外侧悬挂了一些瓶瓶罐罐,其中装着混合过又发酵了的辣椒粉。
距离村子稍远一些的路边停着一辆白色面包车,挡风玻璃沾满浮土,车身上画着头正在吃草的大象,边上写着“特快专车”一词, 再往后些还贴了张红色的三角警告标记, 提示人们“注意大象”。
当象群经过这辆汽车时——它甚至还没有卡拉的视平线高——安澜看到车门上有两块不大不小的凹陷, 似乎是撞击导致的,而引擎盖也没逃过类似的命运,一个边角翘着, 不能完全闭合。
沿着这条路走出半公里, 踏上长满灌木丛的原野, 她还在回想刚才看到的画面, 回想去年工作人员所说的“人象冲突日渐激化”, 回想上辈子做斑鬣狗时听到过的非洲象袭击观光车的新闻。
安澜在心里叹了口气。
矛盾......是客观存在的, 非洲象值得同情,被袭击的村民、过路者和游客也值得同情,只要现状得不到改变,谈论谁对谁错根本没有意义。
怪村民吗?他们扩大农田区域是为了生存。
怪大象吗?它们走的是祖祖辈辈走过的路线。
怪园区不该组织游客观光?他们也需要经费。
面对这一无解难题,安澜只能站在微观的、个体的角度,保护好自己和亲眷,闭上眼睛,捂上耳朵,不看不听不想其他同类和人类遭受的损失。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她踏上了柔软的草地。
这是安澜第一次完整走过这个家族世代相传的迁徙路线,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祖先们为后辈选择的旱季避难地点,当这张线路图被刻进脑海、和曾经熟读的地图相对应的时候,一切都有了意义。
卡拉家族克服千难万苦穿越卡拉哈迪沙漠,原来是为了来到这片乐土——
奥卡万戈三角洲。
奥卡万戈三角洲,又名奥卡万戈沼泽,是世界上最大的内陆三角洲。每年旱季,北方强降雨形成的洪水沿河奔流而下,将这块土地浸泡成一片泽国,为集结而来的动物们提供了绝佳的避难所。
一路走来,安澜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绿色变多了,哪怕在较为荒芜的地方,也不见迁徙前那种光秃秃的、开裂的土地,每隔一段距离都生长着抗旱的灌木,大群红嘴奎利亚雀在这些灌木和黯淡的草场间来回飞行,寻找着干瘪的草籽。
在沙漠中,象群是孤独的行进者。
但在这片绿洲里,象群只是体型特殊的赴宴者。
非洲水牛比象群来得更早,此刻早已拖家带口地分布在三角洲里的各个区域,黑斑羚、角马、斑马这些常见动物也随处可见,在有蹄动物泛滥的场合,狮子永远不会缺席,巨大的鱼鹰在高空盘旋,预示着不远处就有开阔水域存在。
奥卡万戈最具特色的红驴羚涉水而过,带着三只幼崽的猎豹妈妈本想上前追赶,余光看到慢慢走近的象群,不得不停下脚步,警惕地拉开距离,放弃了这次狩猎机会。小猎豹们不知道母亲心中忧虑,只顾着在草丛里打滚,其中一只四脚朝天,伸出前爪去捞母亲那摇来晃去的长尾巴。
卡拉对这些视线浑不在意,带着家族前去觅食。
象群的目标是一棵吊灯树,阿梅利亚一马当先,两条腿架在树干上,把大树推得簌簌作响。几头小象看它吃得香,便都眼巴巴地跟着转。边上站着的阿涅克亚可见不得这种眼神,当即用象鼻把树枝往下一卷、一拉,将那流淌着甘甜蜜汁的花朵送到孩子们嘴边。
吃饱喝足之后,卡拉家族安顿了下来。
老族长选择的暂栖地是一片小河湾,非洲象虽然不会像狮子、老虎那样用种种方式划分有形的领地,却也有着一定的领地意识,在这片新家园里,它们是“和平”的缔造者和维护者。
动物世界里没有律法,一切默契自在心中。
在猎物资源充足的时候,掠食者们选择远远地避开象群,即使强如鬣狗和狮子都不想来找这些陆地巨兽的麻烦。即使偶尔有袭击发生在周围,也好像一个晃晃悠悠的气泡,刚浮出水面,就会迅速被空气中这庞然的宁静所吞噬。
非洲象还是浅水河道的开辟者和维护者。
卡拉家族一共有超过三十名成员,当整个象群经过沼泽地时,成年母象会教小象如何用鼻子把水底的芒草连根拔起,然后通过左右甩动拍击水面的方式去掉淤泥,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吃,一边踩,胃袋塞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