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而言, 小象的性格继承自它们的母亲。
卡拉此前一共生育过五次,在其他四个孩子身上多多少少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唯有小女儿阿达尼亚, 因为出生在丰沛多雨的年代,又备受哥哥姐姐的关注,所以养成了一副淘气的个性, 看到有小鸟停在长牙上都想用鼻子去薅一薅。
它的这个性格十几年如一日, 从未改变过,即使现在经历过漫长的孕期和痛苦的分娩也没消停。
小象在那挣扎想站起来去喝奶, 一旁做妈妈的不帮忙就算了, 还要拿象鼻往人家身上戳戳碰碰, 十分新奇的样子,似乎也完全弄不明白它是怎么在自己身体里被孕育、又被推挤出来的一样,让卡拉多看一眼都嫌糟心。
可是调皮捣蛋的小女儿生下来的小象却很沉稳。
尽管因为刚出生,肢体有些细瘦,还不能够给身体强有力的支撑,走起路来有种四条腿各走各的的风范,但它看起来很有耐心, 也有信心,从头到尾都没像其他新生儿那样一着急就扯着嗓子叫唤,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似乎非常确信可以仅凭自己的力量完成来到世上的第一次行走。
卡拉本想把象鼻垫在它肚子底下帮忙托举, 眼看孩子那么有志气, 伸出去的鼻子就转了个弯,松松垮垮地圈住它的尾巴, 轻轻地往上、往前推。
在长辈的协助下, 小象好像终于找到了节奏, 走出数步,尝试性地往前走了几步。它从外祖母的“手”中被送到几个姨妈的“手”中,然后一路被送到了才反应过来的母亲身边。
成年非洲象和新生儿的体格形成了鲜明对比,光是阿达尼亚落下来的影子就足以把小象整个笼罩其中,它毕竟只有长辈们的腿弯那么高,连喝奶都得拼命伸长脑袋,恨不得做个原地起跳。
卡拉保持着密切观察。
在它的记忆里,许多小象需要一点帮助才能顺利完成初次进食,更有甚者就算长到一岁找乳/头都得找个半天,全然一副吃完就失忆的模样。
好在眼前这只小象很快就找到了窍门。
可是它找到窍门没用,很想知道后面在发生什么的阿达尼亚没站半分钟就待不住了,一会儿往左转转,一会儿往右转转,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把小象带着跑。还是长姐阿梅利亚拿象鼻轻轻地抽了它一下,阿达尼亚才停下脚步,到这时还没忘了瞪眼睛,好像可以凭空多出几度视野一样。
卡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无论什么时候看,从哪个角度看,小女儿的性格都完全不像它,新出生的外孙女倒是有点像它,即使碰到这样不靠谱的母亲都能保持淡定。
小象的性格当然会很像卡拉——
毕竟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新生儿了。
安澜没想到自己合上眼睛再睁开之后还会看到一片广阔的稀树草原,听到远处沉闷的狮吼,甚至嗅到大象粪便那独有的气味。从环境的细微变化来看,这一次的落点并不在东非,而是更加靠南,可环境毕竟非常相近,存在许多共通之处。
当时她长出了一口气,因为不需要花费时间适应环境,就意味着有额外的时间去适应身体。谁能想到出生才不过短短半分钟,这种时间上的宽裕就从“不错”变成了“谢天谢地”呢?
安澜以前听说过“猫和尾巴是共生不是一体”的说法,现在这种说法也可以被恰当地安在她自己身上了——象和鼻子大抵也不是一个生命体。
她越是想控制住这根多出来的长鼻子,鼻子就越是要往奇奇怪怪的方向扭去,好几次还差点抽到自己。因为长时间把视线集中在面部中间,最后不仅鼻子没控制住,就连眼睛都有点酸涩起来。
上次这么艰难......还是在适应翅膀。
再上次......还是在适应胸鳍和一条大尾巴。
安澜勉强忘却自己有象鼻这件事,只把注意力集中在吮吸乳汁上,可是这辈子的血亲们似乎都对她感到十分好奇,才刚刚结束进食,就有好几根长鼻子朝着这个方向伸来,希望和她搭一搭,以此表达自己对新成员的欢迎和喜爱。
它们当然没能搭到。
长辈们倒没有什么失落之情,毕竟它们都很清楚新生儿不具有熟练社交的能力,搭不到鼻子还可以摸摸脑袋、薅薅脊背、撸撸肚皮;可凑过来的还有小象,其中一只正准备亲热地贴一下表妹,忽然就被象鼻糊了一脸。
只有一两岁大的小象自己还是个孩子,对许多事情都懵懵懂懂,也不明白刚出生的幼崽应该是什么样,只是觉得自己被讨厌了。
于是就在安澜兴高采烈地想要和这些小可爱互动一下的时候,对方却委屈巴巴地哼了两声,大耳朵闷闷不乐地呼扇着,脚掌跺得啪啪响,一路狂奔,躲回了母亲的肚皮底下。
这天以后,安澜就和自己的鼻子杠上了。
她尝试了把象鼻当做长在脸上的尾巴,尝试了把象鼻当做多出来的第五条腿,尝试了把象鼻当做一只人类的手,可无论做出怎样的想象,这个形态特别的器官还是只能做出一些最基本的动作。
幸运的是,小象在原地不停转圈,一边转一边气急败坏地把象鼻甩向各个方向,似乎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