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雨季, 河湾成为了继承者的舞台。
壮壮带着正因顺风顺水而斗志昂扬的部下在迁徙的猎物群中杀了无数个对穿,但凡是被狩猎队看上的目标, 鲜少有能活着下水又活着上岸的。
对群居掠食者而言, 提供食物就意味着威望。
帕氏姐妹已然臣服,小落叶被揍得大气都不敢出,小断尾带着联盟倒向了女王选择的王储, 短期内, 至少明面上不会再有势力敢于和王室小团体叫板,而壮壮也很清楚这一点, 趁着带领狩猎的大好机会到处收拢零散高层、中层和底层成员, 给自己日益牢固的地位添砖加瓦。
很快, 权力造成的影响就浮现了出来。
它变得更加自信,更加坚决,敢于在众多年长雌兽面对作出自己的判断——这一次, 每只斑鬣狗都在聆听着它的见解, 无论正确或是错误, 而不再像许多年前那样报以轻视的目光。
它变得更加主动, 更加严厉, 过去当有成员在狩猎中犯错、在巢区肆意袭击幼崽或是悖逆高位者时,总是箭标和上校先行出手,而现在,就连最容易受到冒犯的上校都无法做出那样及时的、果决的、乃至是激烈的反应。
它的目光不再长久地流连在遥远的东方, 而是更多地徘徊在氏族当中, 定格在那些足以左右政局风向的联盟身上, 没有一天, 它不在分析它们的政治立场, 没有一天, 它不在依据这些判断调整自己积极的或是消极的社交态度。
越来越多氏族成员开始朝着崭新的核心聚拢。
已经不算年轻的王储在这权力的浸染中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它壮志踌躇,意气风发,再跑过河湾时竟也有了几分希波当年的模样。
在所有这些事发生时,作为女王的安澜都只是沉静地观望着,并不对明显雀跃起来的妹妹说任何扫兴的话——她清楚地明白,任何雌兽在沐浴着荣光的同时,还须得承受挥舞地位这把重剑所必然造成的裂伤。
五周后,壮壮得到了第一道荣誉的伤疤。
那是在猎物群退潮后的季节性猎场里,两头流浪雄狮袭击了正在撕扯食物的鬣狗群,并扑倒了其中一只站得最靠边的氏族成员。
受到强敌的奔袭,当时在场的所有鬣狗第一反应都是四散奔逃,可壮壮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必须迎难而上,在最短的时间里组织救援,直到大部队克服恐惧,也投入到施救的队伍当中。
第一个投入战场意味着第一个面对冲击。
流浪雄狮在它的大腿上方开了一个长长的豁口,一直到走回巢区还在不停地往下淌血,花费数周时间,那道裂伤才最终弥合成一个虬曲的绳结。
那之后半个月,第二道“伤疤”被刻了下来。
雨季末尾的一个夜晚,斑鬣狗们正在巢区休憩,远方忽然传来了同类的啸叫声。那声音是如此凄厉、尖锐,竟穿透了重重的雨帘,传达回来一个十分明确的信号:它陷入了危险,它需要立刻得到氏族的救援。
安澜已经许久不在这种雨夜里外出奔跑了。
原本箭标或者小断尾会承担起职责,带着各自的联盟奔赴冲突地点,同时召集所有有余裕朝着同一方向靠拢的氏族成员,但现在南部氏族有了一个更合适的选择——理所应当地,壮壮做了救援队长,王室小团体做了急先锋。
留在巢区的安澜并没有见证事态发展的过程,她所听到的全部就是那嚎叫的狂风,倾泻的雨点,和被狂风撕成碎片的、变调了的呐喊。
雨帘把世界模糊,也同样模糊了生与死的边界。
后来再复盘时,没有一名氏族成员知道跳跳是在什么时候掉的队,也没有一名氏族成员能说清袭击它们的究竟是什么,只是颠三倒四地说着那带着复杂血腥气的由大地变作的“掠食者”,它吞噬了先前呼救的族人,也吞噬了奔去施以援手的族人,顷刻间就身形不在,唯有声音和气味留存。
跳跳就这样消失在了这个鬼影幢幢的雨夜里。
安澜忍着巨大的悲痛,王室小团体也承受了巨大的打击,壮壮仿佛被当头敲了一棒,再次意识到了失去是一件它永远不能阻止的事——即使戴上象征权力的宝冠,成为所有氏族成员必须仰望的对象,也无法阻止命运的嘲弄。
最糟糕的是,它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哀悼了。
橡树子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悲伤之情,在巢区整夜整夜地来回走动,不知是思念着跳跳,还是思念着早早离去的小南瓜;圆耳朵可以在太阳升起时哀嚎,纪念死去的幼妹;就连女王都能花费更长时间趴卧在树下遥望远方......唯有它不能伏首落泪,而须把头颅高高抬起,去迎接那些因为陡然减员而又兴起来的质疑决策的目光。
磨难啊磨难,世上最残忍也最高效的导师。
背上一重又一重职责,经历一次又一次失去,刻上一道又一道伤疤,当壮壮再次走到领地边界,再次面对小希波女王的时候,燃烧在它眼中的渴望和憧憬已然退去,只留下了由感同身受带来的了然,释然,肆然和坦然。
它们在晨光熹微时对视一眼,各奔东西。
次年雨季到来的时候,安澜再次放权,允许壮壮把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