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和黑鬃女王一起站出来和对手搏斗;在和狮群的冲突中,它加入了其中一支队伍,并因此身受重伤;在此后数年的王储之争里,最有资格发表见解的它却保持了沉默。
就是这样的母亲,在她身上豪掷了全部的筹码。
那天晚上下着雨,空气很湿冷,巢区里到处都是幼崽细细的哭啼声,安澜从睡梦中惊醒,察觉一侧有些寒凉。她下意识地往边上贴了贴,就和小时候一样,但在那时,和她依偎着进入梦乡的母亲已经走过了梦的奇境,踏入了长眠的国度。
那具曾经哺育过她乳汁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等太阳升起来时,安澜拖着不太灵光的后腿,在小时候住过的巢穴边挖了一个洞穴。
母亲的故去已然是一个不可接受的损失。
就好像嫌她还不够受打击一样,在三角斑鬣狗和母亲接连离开之后,本就浑身旧伤的坏女孩也开始情况恶化,很快就陷入了走动困难的境地。
安澜想着让它过得舒服一点,又怕它不愿意接受其他氏族成员的投喂,便强打精神,像过去给黑鬃女王带饭时那样,亲自给它带血食回来吃。奇怪的是,以往休养过许多次的坏女孩这一次拒绝了投喂,没有领情。
它的骨子里还有那股狠劲。
那是一股燃烧着的烈焰,从出生开始就支撑着坏女孩和所有挡在前方的敌人战斗,推动着它朝着最耀眼的地方奔跑。可是如今,挡在前方的不是敌人,而是它自己的肉/体,这把燃烧在灵魂里的火无法向外升腾,吞噬敌人的血,便只能向内消磨,吞噬这具肉/体的生命力。
坏女孩太想证明自己了。
在南部氏族的下一次狩猎中,步行困难的它迟迟不肯放弃,几乎是一瘸一拐地跟上了大部队,每走一步,它就会不受控制地轻轻地哀嚎一声,然后又因为强烈的自尊心而闭紧嘴巴。
任何有良知的人都无法对那种痛苦冷静以待。
安澜实在看不下去,只好以女王的身份要求坏女孩留在巢区里,不指望它能够恢复如初,至少把后来几次狩猎受的伤养好,以免在追逐中耗尽体力,倒在草原深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事后想来,这个完全出于爱意和保护欲的举动,或许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安澜把它留在巢区的那一天起,坏女孩就不再站起来尝试奔跑了,事实上,它连走动都几乎不怎么走动,每天只是坐在空地边缘,眼睛眯着,耳朵耷拉着,喘得像在拉风箱。
所有斑鬣狗都能嗅到从它伤口中传来的不详的腐臭味,也都能意识到它的生命已经开始不可避免地朝着死亡的阴影滑落。
被留在巢区休养的坏女孩努力支撑了两周。
两周后的某个清晨,安澜正跟在预备赶往中部猎场的王室小团体身后离开巢区,余光忽然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从侧面追上了大部队。
这天的坏女孩格外坚定,无论几只较为亲近的后辈怎样劝说,它都不肯留在后方等待猎物被杀死,而是竭尽全力地追上了狩猎队。
它仿佛仔细清理过自己的皮毛,那身因为衰老而缓慢褪色的毛发在晨曦底下显得格外顺服,连带着它自己的精气神看着都好了不少。
一步,两步,三步。
坏女孩试探地小跑了两步,然后撒腿奔跑起来。
这天晚些时候,它在狂奔的水牛群里贡献出了自己一生当中最完美的演出,那几乎是毫无保留的,是炫技的,是不可复制的,以至于后辈们只能敬畏地旁观,看着那不知道从何处爆发出来的磅礴力量将猎物死死锁在原地,看着那牛犊哀嚎着倒下,看着那红色的鲜血漫天泼洒,浇在坏女孩的头上身上,仿佛是它被母亲娩下时带出来的一层胎衣,是它杀死同胞姐妹时得以被同类也被人类窥见的血色光环,是它发出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宣告——
我是这样来到这个世界上,也必将这样离去。
在这天氏族成员进食时,坏女孩走了过来。
安澜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就像从前那样,主动让出了靠近猎物腹部的最好的位置。
彼时她还很年轻,一心想的都是往高处攀爬,坏女孩是一棵自由生长着,却因为过于枝繁叶茂而客观上庇护着她的大树;此时她已不再年轻,坏女孩更是垂垂老矣,走过来时脚步沉沉,眼睛里布满了雾霭,只有那不屈服的体态仍然坚韧。
那一天,坏女孩成为了南部氏族的“女王”。
那天之后,迸发出最后火光的蜡烛终于燃尽了。
坏女孩好像完成了一个心愿,很快地衰败了下去,不再要求跟着氏族成员外出狩猎,也不再进食——这回倒不是它拒绝进食,而是恶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它把血食吃进肚子里去了,但安澜总是如期为它带来食物,再不辞辛劳地为它打理那些伤口上爬满了的细小的虫蝇。
四天后的一个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正是氏族开始集中、准备外出狩猎的时候,坏女孩忽然啸叫起来,不仅如此,还差点咬伤了往前去查看情况的帕莫嘉的鼻子和嘴巴。
这位老前辈一生都在贯彻自己的姓名,总是我行我素地、自顾自地往前走着,折腾出一些大场面,才不在意会不会给其他氏族成员“添麻烦”,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