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只幼崽捞到了尚算温暖的海冰上——二十只,三十只,五十只,还是一百只?
他只在乎还有多少幼崽仍然泡在冰冷的海水里。
不管摄影师们多么努力地施救,仍然赶不上大海将它们吞噬的速度,刚刚开始转换的羽毛不足以支撑它们长时间游泳,冰冷的海水更是在不断降低着它们的体温。
有一次一只小企鹅就在加布里埃尔面前沉入了水中,他已经非常努力,半个身体都从船舷上飞了出去,但是即使如此也只是堪堪够到它伸出的翅膀,指尖滑过绒羽,然后停滞不前。
还有一次一只小企鹅倚靠着冲锋艇边缘,似乎想通过翻上这块大“浮冰”来取得缺失已久的安全感,可是它根本没有能力上船,体力又已经耗尽,在离安全如此之近的时候,俯身去抓它的加布里埃尔只抓到了虚无。
最后,他疲惫不堪地坐回了船舱里,一只手捂住眼睛,就连对冰块撞入海中的巨大声响和冲击浪潮都无动于衷。阿尔玛接过了他的位置。
成年企鹅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起初只是几个小点,最后变成了一大群,很快就淹没了浮冰附近的海面,听到大企鹅呼唤幼崽的叫喊声,摄影师们精神一振,觉得总算有更多助力出现了。
然而他们看到的景象是让人震惊的。
每一只成年企鹅都专注于倾听一个特定的声音,并在焦虑的驱动下在整片海域里横冲直撞,全然不顾它们前行的道路上可能有其他同类的幼崽正在为生命挣扎。
阿尔玛发现自己很难分辨出哪些幼崽是在接受帮助,哪些幼崽是在经受本不该有的打击,有时候她想着对方已经和父母团聚了,父母应当有能力把它从海里顶到浮冰上,结果等几分钟后再去看时,附近海冰却什么都没有。
这简直是混乱中的混乱。
三人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用最笨的手段解决问题——但凡是看到了就先捞上来再说,父母追不追在后面叽叽喳喳无所谓。
确立了这个原则,救助再次变得有序。
11点57分,距离聚居地崩塌过去一个半小时,无论维克托再怎么用望远镜张望,都很难再找到一个新的灰影了。
他们不死心地开船穿梭在浮冰当中,时不时还会追踪一些成年企鹅的活动,希望借助同类之间的感应找到还存活着处于困境当中的幼崽。就这样一直搜索了小半个钟头,阿尔玛突然在一块非常小的浮冰边上看到了一点绒毛。
如果不是她正在全神贯注的话,那点露出来的毛发很容易就会被忽视。
冲锋艇朝着那块浮冰开去,在它边上停下。
不其然,那块只有半个脸盆大小的浮冰边有一只幼幼崽正在拼命挣扎,它可能是因为浮冰融化刚刚落入水中,也可能是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一直把这块浮冰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依附在侧,当阿尔玛探出船舷朝它伸出手时,这只小企鹅成为了唯一一只主动回应了救助的个体——
它放开海冰,像投向母亲的怀抱那样投向了人类的手掌。
阿尔玛用力抓住小企鹅的鳍翅,这一下估计抓得有点疼,但她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尽量缩短捞起所用的时间,最后双手并用把它从海水里抓了出来,湿淋淋地拎到了船舱里,这才脱力般地坐了下来。
“嘿,小家伙......没事了,我抓住你了。真险,刚才那块浮冰都要化完了,万一我们没看到你可就糟糕了啊。”
幼崽的心脏在她臂弯里跳动。
你是谁的孩子?
阿尔玛想道。
此时此刻会不会有一对企鹅父母正在海水中绝望地呼喊着你的名字呢?
她放任自己在幼崽冰冷皮毛下的温暖身体上攫取了一点继续前行的能量,决定在最近的一块凹型安全浮冰上把它放下,不能让它错过和父母团聚的机会。
小企鹅起初在拼命发抖,随着脱离海水的时间增加才慢慢地冷静下来,疯狂搏动的心跳也变得平缓有力,当阿尔玛把它再次托举起来时,它扭头在她掌心里蹭了蹭,发出了一声极其柔和的鸣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