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中最快的速度,跟上了母亲的脚步。
有那么一瞬间,母子俩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但这希望太脆弱了,脆弱得就像烈日底下的一颗露珠,风暴当中的一对蝶翼,不过昙花一现,电光石火,顷刻间就在狼群的围追堵截下消失不见。
黑狼瞧准时间,一口就咬伤了小鹿的后腿,然后在母驼鹿的攻击中从容后退;安澜潜伏在一旁,看到母驼鹿的注意力有所偏转,立刻从另一侧扑入,又在小鹿身上开了一道口子。
它本来就跑不快,现在更是寸步难行。
而不断战斗的母驼鹿则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消耗着自己的体力,最终也无以为继,只能先看着幼崽被拖走,然后在绝望中山倾般倒下,被公狼王锁住喉咙。
狼群欣喜若狂。
一共七头成年灰狼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就开始准备进食,一来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二来大家都知道猎场中并不安全,猎物是大型动物时更不安全,随时随地都会有棕熊出现来抢夺胜利果实。安澜常常在心里腹诽它们就像装了摄像机。
但就在这个时候,就在母狼王打开母驼鹿肚腹的时候,一阵不安忽然扫过安澜的身体,让她背上的毛发都根根倒竖起来。
安澜立刻大声发出警兆。
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发出警告的成员。
母驼鹿在半秒钟后突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所有灰狼都没想到它在体力耗尽被锁喉开腹之后竟然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只得仓促地向各个方向躲闪。
感谢这个种族的强大和敏捷,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几乎所有家庭成员都以各种各样的狼狈姿态避开了危险——
只除了一个。
安澜听到了一记清脆的爆裂音。
那声音响亮得就像爆竹被摔在地上时会发出的声音,沉闷得就像马蹄铁撞上肋骨时会发出的声音,它是那么古怪,那么不详,令人毛骨悚然。
然后她听到了前所未有的凄厉的哀嚎声。
在终于一动不动的猎物身边躺着年老体衰的秃斑母狼,它的后腿在不断抽搐,整个胸腔都塌陷下去,嘴巴里流着血和黏稠液体的混合物。
即使被雄狮折断脊柱的亚雄都没有扭曲成这个样子,很显然,刚才那一蹄不仅仅是打碎了它的骨头,肯定还伴有很严重的内伤。
只消一眼安澜就知道活不了了。
它自己应当也明白,因为那双眼睛里带了点哀求。
作为一头八岁多快九岁的母狼,秃斑已经到了一些野外灰狼的正常死亡年龄,因为有狼群供养所以身体状况还不错。
可年老不是没有影响的。
力量下降,耐力下降,速度下降,敏捷下降,更不用说还一直受到关节炎的困扰,假如在狩猎中一招不慎,就会陷入无底深渊。
两头阿尔法急切地在它边上呼唤着,宽耳母狼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像抽噎一样的声音,用鼻子拱着它,希望能把它扶起来——当然没有成功。
狼群在进食完毕后进行了第二次尝试,旋即是一段时间后的第三次和第四次,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时的秃斑已经没有再发出小狗被踢时的声音了。
它在地上凭借着无比顽强的生命力一次又一次艰难地喘着气,宽耳母狼凑过去,第六次想把它扶起来,安澜也在一边帮忙,但这都是徒劳。
到最后,狼群放弃了。
阿尔法没有嗥叫,而是回到家庭成员中间,一一嗅过它们的脸颊,安澜不知道这代表着一种什么信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即使在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或许她只是单纯地在这一世活得还不够久,经历得还不够多。
她唯一知道的是:默契开始在狼群中流淌,同它们在狩猎时做出合作时一模一样。
当秃斑再一次哀嚎起来的时候,母狼王走到了它身边,尾巴垂得很低。
这头深灰色的大狼先是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一个转机、期盼一个奇迹。但无论它是为了什么做出这个停顿,最终等到的只有虚无。
然后死亡就发生了。
在所有灰狼的注视中,在秃斑母狼哀求的眼神中,阿尔法低下头颅,露出牙刀,刺入,锁紧,穿出,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拉。
血雾像喷泉一样从喉咙里滋出,涌向天空。
而狼群始终或站或坐地逗留在一旁。
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