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越是这样,泰成帝就越是不能逼迫于他。
叶朔还以为遗诏一出,小明非得急死不可,他都想好了,但凡小明要敢露出一点强迫的意思,他立马抓住机会,扭头就走。
叶朔承认,自己确实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但若是小明的问题,那就更怪不得他了不是?
然而让叶朔没想到的是,小明的手段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杆,人家就是死活不露破绽,一个劲儿的朝着他的弱点一顿猛攻。
无意间看到勤政殿门口挂着的那一串风铃,叶朔稍微问了问旁边的宫人,便知道自收到那日起,风铃便已经在上头挂着了。
这事儿大臣们都知道,就连徐贵太嫔跟李贵太嫔都有所耳闻。
不止如此,叶朔送回来的每一样东西,他都保留着,一件都没扔,有一些实在太过简陋,即使是叶朔自己回过头来看,都觉得脸红。
见弟弟的神情有些不对,泰成帝也没说什么,只是道:“听说你在外头学会了变戏法?朕还没见过是什么样子,可否变给我瞧一瞧?”
这点小小的心愿,叶朔自然不会不满足他。
扑克牌在叶朔手中上下翻飞,泰成帝起初还以为只是寻常的把戏,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玩儿的这么好。
又或许,小九不管在哪儿都能过的很好。
泰成帝忍不住赞了一声:“真好啊……”
自打被太医诊出病症之后,泰成帝吃丹药就如同吃饭一样,丹药之毒早已深入骨髓,虽说他还在强撑着,但身子到底还是一日一日的弱了下去。
尤其是到了最后几天,泰成帝更是全身溃烂,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
眼见人都快不行了,彼时皇后在旁,双目红肿,小太子跪在他床前,强忍着眼泪,神情惶惶不安。
弥留的泰成帝,垂泪的皇后,尚且年幼的小太子,这一幕,换成是谁看了都受不了。
叶朔忍不住在心里头开始骂娘。
叶朔寻思,这回小明总该开口了吧?
谁知直到这个时候,泰成帝依旧是不忘初心,誓要将自己这个弟弟给套牢了不可。
叶朔倒想看看他还能玩儿出什么把戏,见只见泰成帝先是将叶朔召到跟前,然后递给了他一张礼单。
“这是…给定宁的嫁妆……”
“朕怕是…等不及看她出生了……”
叶朔:“……”
“…我操牛逼!”叶朔服了。
“我认输,我认输行了吧!”
虽然知道这人是故意的,但还是忍不住啊……
直到这个时候,泰成帝都快死了,依旧是算计来,算计去。
他这辈子,没有一刻不是活在利用里,所以他遭了报应,除了小九之外,没有一个真正可信之人。有得有失,泰成帝认了。
从前他不是不知道小九说的对,但是他没办法停下来,心里头总想着等一等,再等一等吧,结果拖着拖着,就拖到了今天。
泰成帝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就一定可以,如今才明白过来,原来勤奋跟努力,竟是这样一种无用的东西啊……
不属于自己的,就算是得到了,很快也会失去。
自己汲汲营营半生,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纵使自己已经拼尽了全力,牺牲了所有可牺牲的东西,最后结果却还是不尽如人意。
泰成帝一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也不后悔自己做下的所有的事,只除却小九……
想起他玩扑克牌时候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最后一刻,泰成帝到底还是张了张嘴:“对…对不起……”
对不起,要叫他困在这宫中。
注意到他眼中的歉意,叶朔突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叶朔也不介意叫他走的再安心些了。
想了想,他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其实二十多年前,假山的那次,我知道。”
二十多年前,泰成帝用石子划破了额头,住进了秋吾宫,才有了今日的一切。
所有的所有,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泰成帝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说他知道,岂不证明,从头到尾,他都知道自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在最后一刻,泰成帝生平头一次落下泪来。
“谢、谢谢……”
谢谢你叫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人在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之后,还肯来爱我。
等骨瘦如柴的小明彻底闭上了眼睛之后,叶朔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再然后,就是满殿声嘶力竭的哭声。
泰成二年九月,泰成帝,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