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中, 原冲步履如风地回望内宅, 边走边骂:“这他娘的都下几天了?怎么还没完?”
小心翼翼地捧着公文的长安、长兴不敢吱声。
走进正房,原冲先去看南哥儿。
天色很晚了,南哥儿已经熟睡。
原冲站在床前, 静静地看着儿子的睡颜, 恶劣的心情很快转为平静, 再转为愉悦。
孩子是什么呢?是无望的人就此有了盼头, 是劳累岁月中长存的温暖。
他回到正屋, 轻手轻脚地去盥洗室沐浴更衣, 随即转到东次间,坐在炕桌前看公文。
李之澄醒了,寻过来。
“吵醒你了?”原冲歉然笑问。
“不是。”她笑一笑, 倒了一杯茶, “有点儿渴了。观潮那边怎样了?”
“有些地方灾情严重。”原冲神色一黯,“预料到的坏情形,怕是一样都少不了。”
李之澄宽慰他:“但毕竟有所防范,也有所准备,能减少一些伤亡和损失。”
“那倒是。”原冲揉了揉眉心,“这次,居然真被钦天监那个罗谦言中了。”
“本就是只能相信的事。”李之澄微笑, “钦天监只要不胡扯什么灾星之类的事,话还是能够做些依据的。”
原冲一笑。
李之澄坐到他近前,端详他片刻,抚了抚他面颊, “这次不能前去赈灾,又闹脾气了吧?”
“看出来了?”原冲笑道,“心里的确是不痛快。”
“观潮是为你好。你的旧伤,真禁不起总在风里水里的天气。”
“知道。”原冲叹息一声,“其实,他又何尝禁得起?只是,这种大范围涝灾的事情,他只能亲力亲为:信得过的,还在培养,能力不济;有能力的,又有私心,派出去的话,不定哪个环节出岔子。更何况,这种事,也没人愿意去。”
李之澄也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尽力打理好帝京这边的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这是自然。”
连绵不休的大雨,使得帝京一些路段积水,情形严重的,积水深度能将人没过。幸好巡城的五城兵马司军兵知情后便告知工部,双方合力疏通水流,多说三两日,道路便恢复如常。
而在这样的天气里,街头行人自然骤减,大多数都留在家中,等候雨停。
徐幼微唤来陪嫁的庄子上的管事,询问情况,得知田地因着地势好,倒是没被淹,但偶尔发作的狂风暴雨,已将庄稼摧残得不成样子,今年能有往年的两成收成就不错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她反过头来宽慰管事,“人最重要。你们的住处可有漏雨坍塌?”
“没有,没有。”管事忙道,“庄子上的正房,小的每日带人查看,并无不妥,只是后罩房、倒座房有漏雨之处。等天气放晴了,小的请工匠修缮。”
徐幼微笑着点了点头,取了三十两银子给管事,“你且先拿着这些银钱。当下的、日后的事情,你看着打理,不够了再来找我。”
管事忙推辞,“不用,等雨停了,庄子上留下来的蔬菜瓜果就能卖出去,到时候,小人挪用那些银钱应付日常用度便是。”
“拿着吧。”徐幼微笑道,“手里有银钱,心里才有底气。庄子上的日子,今年着实要辛苦一段了。”
管事这才接下银子,谨慎又周到地道:“小人不会乱花的,都会在账上记清楚。”
徐幼微另外赏了他二两银子,笑着端了茶。
她如此,别人的情形也是大同小异。靖王妃见到她的时候,道:“我手里的田产不多,王爷却有三个先帝赏赐的皇庄,今年都要入不敷出了。”
徐幼微叹气,“我们孟府婆媳四个、原府婆媳六个,都是这般情形。只是,我们到底好说,拆了东墙补西墙就是了,好些人可就指着庄稼那些进项呢。”
“谁说不是。”靖王妃道,“再过一两日,该疏散钱粮给百姓了。”停一停,笃定地道,“孟府早就准备好了吧?”
徐幼微颔首,诚实地道:“宁可信其有的事,太傅让府里提前储备了粮食。”
靖王妃也坦诚相待,如实道:“钦天监那边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王府也做了些准备。眼下,就等你和太夫人牵头了。”
徐幼微就笑,“一起吧。这种事,争个第一第二又有什么意思,能帮到人最要紧。”
靖王妃深以为然:“也是。”
帝京周边的消息陆续传来:
不少地方灾情严重,当地衙门事前建造的收容之地根本容不下那么多灾民;
连日的大雨、暴雨,全然淹没了一些地方百姓的庄稼地、房屋,迫使少数百姓将屋顶、大树作为暂时的栖身之处,地势低的地方,情形更为严重;
以孟观潮、靖王带领的官兵为了营救那些百姓,不乏以血肉之躯在湍急的水流中建起人墙、人桥的情形,幸好都是精兵中的精兵,尚挨得起这份儿艰辛。
朝廷闻讯,为灾区的补给从速送至。
徐幼微通过太后、皇帝之口闻讯,心里的担忧并没减轻分毫:对灾区,她担忧——涉及地带谓之广阔,留在收容之地的百姓,很难避免有因为涝灾引发病痛从而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