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最后言卿也没能下床去帮老太太,她的骨头就像是全部被打散了一样,现在想来言卿自己也觉得神奇,她居然可以忍着疼痛一步步走下山来。
老太太眼盲但心善,但家里实在是没什么能吃的东西,她摸索着坐在床边,伸手去摸言卿的肩膀,轻轻的捏了两下之后,满是皱纹沧桑的脸就浮现了一丝心疼:“孩子,怎么这么瘦啊?”
言卿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跟人相处,唐琏向她灌输暴戾的思想,他唯一教过她的就是该怎么拿刀,怎么快速地杀掉对方。
那时候年岁尚小的女孩不知所措地握着刀,她抬头看着唐琏,问他:“那要怎么分辨对方是不是应该杀掉的人呢?”
唐琏笑了一声:“为什么要分辨?”
他几乎是疑惑的,用一种近乎蛊惑的语气告诉言卿。
“没必要分辨,只需要杀了对方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去探究对方的目的呢?”
言卿没有接受过任何的教育,她记忆开始的地方就是漫天的鲜血。
她连吃饭的筷子都拿不稳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握刀。
但是到了这时候,言卿直觉不能用唐琏的方式来对待这个老太太,这是她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人,明明是陌生人,明明根本就不认识她,明明自己都过的万分不如意。
为什么帮她?
言卿疑惑着,她也问出了声。
老太太摸着女孩满是伤口的脸,她看不见,也就不知道面前的小姑娘是个多么恶劣的人,不知道这么小小的孩子手上沾了多少的鲜血。
老太太说,“我的小孙女要是还活着,也该跟你这样大了。”
她似乎在追忆,脸上带着点怅然的笑容:“她刚出生,我的女儿就难产去世了。老头子早就因病死掉了,家里就剩我和小孙女,可惜前些年村里饥荒,小孙女生了病,整夜整夜的哭,她没东西吃,饿得连哭声都很小。”
“我挨家挨户地去求,但是只求来了一捧米。村里人都难啊,他们自己也没粮食,只是可怜了我的小孙女,最后饥饿加疾病死掉的时候瘦的连骨头都快露出来了。”
言卿听不懂,她沉默地抬手抱了抱老太太。
老太太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她艰难地从床上下来,慢慢地走出了门外。
老太太不知道是去做什么,言卿连下床都下不去,她靠在墙壁上,看着空荡荡的小屋子,房屋的面积很小,东西也简单,身下简陋的小床底下铺的是稻草,稍微一动就吱呀作响。
言卿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强迫自己闭眼休息。
一直到傍晚,老太太才步履蹒跚地回来了。
她的手中拿着一袋米和两个馒头,老太太脸上带着笑容,将袋子里面的两个粗面馒头都塞到言卿手里。
“吃,快吃,孩子。”
言卿手中握着馒头,她抬头看向老太太:“这是从哪来的?”
老太太笑了下:“是跟邻居借的,他们心善,还给了我一袋米。”
女孩没出声,她看到了老太太原本出门时是从小盒子里拿了一个手镯出去的,虽然她不懂这个,但是那手镯水色好得很,这些人欺她眼盲,只给了她一点东西。
言卿抿了抿唇,她低下头去,只吃了一点点就放在老太太手里:“你也吃,我吃饱了。”
“我不饿,我先把馒头放起来,明天你饿的时候继续吃。”老太太将馒头放进袋子里面,放在了旁边,“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言卿低了低头,“……我没有名字。”
老太太怜爱地摸着女孩的脸,“我喊你卿卿好么?我的小孙女原先的小名是这个。”
言卿轻轻地‘嗯’了一声。
……
……
老太太是跟唐琏完全不一样的人。
这件事在言卿的伤势慢慢地好起来时她就意识到了。
言卿习惯于暴力解决问题,邻居家的小孩顽劣得很,经常带着村里的其他小孩子跑过来向老太太丢石子,老太太看不见,也无从分辨这是哪里来的石头。
有一次被言卿瞧见石头刚好打在了老太太的眼睛上,那群小孩反而还很高兴,围在一起冲老太太喊瞎子老太婆。
言卿扭断了那个丢石头的小孩的手。
她很生气,从诞生到现在为止,第一次感到生气。
连言卿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那样的愤怒。
傍晚的时候,那个小孩的家长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叫嚣着要老太太给个说法。
言卿表情冷漠:“你怎么不说管好他,让他不要过来欺负人?”
“你是哪来的野孩子?在这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宝贝什么时候欺负过人,不过是小打小闹,年龄那么大的人了,还要跟小孩子计较?”
对方的母亲牵起那小孩的手,咄咄逼人道:“你瞧瞧我家孩子的手,你们怎么这么恶毒,小孩子打打闹闹,你们下这么重的手,他的手都要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