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江心。
与江岸不同,浓重的大雾依旧弥漫在天地之间,好似从天上降下了一个极厚而又极大的窗帘,视线完全被雾气挡住了,就像整个天地空间便只有这么大。
两艘艨艟战船,停在江心。
其中一艘船舱内,两个人正对立跪坐,雾气钻进船舱,在两人的身边、脚下缭绕。
“均弟来此?南狩侯知道么?”
“两军对垒,家兄送来书信邀约一见,弟不敢瞒恩师。”
两句话侃侃脱口。
对话的两人除了诸葛亮与诸葛均这一对兄弟?还能有谁?
诸葛均看着两人间的桌案,上面摆放着一副黑白棋…这不禁勾起了他的回忆。
“小时候,我还是向兄长学的棋。”
“可你如今,不光能与我对弈,乃至于…都能在这纵横棋盘中胜过我!”
诸葛亮感慨连连。
曾几何时,他怎会想到,未来…均弟会变得如此出色,变得让他都不由得佩服,仰望。
诸葛亮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你、我兄弟弈一局,如何?”
“黑子为敬,均弟请。”
诸葛亮伸手。
诸葛均摇了摇头。“不论黑白,兄为长,兄为先。”
诸葛亮没有再推脱,沉声道:“三尺之局,为修罗场,陈聚士卒,对弈江边,我出仕于秋夏,以夏日为落子,轮到均弟了。”
“啪!”
诸葛均却是落子棋盘正中,淡淡道:“若愚弟没有遇见恩师,或许也当偏安一隅,苟且一生,可恩师教授,既出仕当不负所学,当定中原,平北方,统天下,以天元为大位之正,愚弟落子天元!”
“好魄力!”
诸葛亮再度提子,诸葛均不假思索,提子布局道:“兄长,愚弟一直有个疑问,为何你一定要选择那刘玄德呢?若是你在大魏,不论是在龙骁营,还是在魏王之下,凭兄长之才华,必定可以成为大魏的尚书令,乃至于成为佐相!”
面对这样的疑问…
诸葛亮轻轻提子。“文士有傲骨!”
“刘使君乃汉室宗亲、素有民望…他迷茫之时来寻我,三顾兄于草庐之中,咨兄以天下之事,于是兄便想试一试,想借刘使君之手…看看能否与南狩侯对弈一局,如此…方遂平生之志!”
诸葛均打断道:“于是就有了‘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口号?”
“兄长就因为一个中山靖王的后裔,便要枉顾万千生灵,将天下乱世延绵百年?”
“愚弟听说过,兄长于‘隆中一对’,推演出三分天下的时局,可兄长知道么?天下三分后,那战乱会延绵多久,会有多少人枉死于这三分天下?那时候的天下又是何种乱局?”
这…
诸葛均的话让诸葛亮顿了一下。
可他语气依旧倔强。
“大义至上!”
“愚忠而已!”诸葛均摇了摇头,“师傅总是教导于我,诸夏为天地,十三州为纵横线,百姓为白子,氏族为黑子,只要能用的棋子越多,对方能用的棋子就越少,如今兄长…还有气可落子么?”
言及此处…诸葛均环视棋盘。
似乎,因为兄长的心乱,如今的局面已经是一面倒的架势,这棋盘上,留给诸葛亮的唯独江东一隅,西南一隅…可操作的空间已经极其有限。
“陆子宇…”诸葛亮喃喃吟出这三个字。
旋即…他抬头叱喝道:“均弟?可知韩王下场?可知文种下场?”
讲到这儿,诸葛亮语气变得冷然了许多。“陆子宇厉害呀,问鼎中原,荡平北境,收服荆襄,魏王这诺大的天下,他一人便打下来一多半,他的手中更是握有龙骁营,握有校事府,只需他一句话,便可引天下士子相投,举手间动荡九州?如此功勋、权势,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你师傅就当真不怕在大魏一统后,魏王会对他动手么?”
这话脱口…
诸葛亮直勾勾的望向诸葛均。
诸葛均微微咬牙,“这话,才是兄长约我来此江心的真正用意吧?”
“难道不是么?”诸葛亮继续问。
“不是!”
诸葛均摇了摇头,“几年前,愚弟也会有兄长这般想法,觉得…功高震主,觉得恩师如此功勋之下,难免步‘范増’、‘伍子胥’之后尘,可…渐渐的,我待在恩师身边久了,学到的也多了,这才发现,缘何恩师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是有大智慧的!”
“大智慧?”
“没错,恩师编纂《伤寒杂病论》救活大汉十三州百姓,恩师重建太学,让大汉士族有所归属,让那‘帝之辅弼、国之栋梁’的八字再度跃然云巅,恩师联合天子借‘鹰塔’宗庙,打击氏族、废除人头税…让百姓消除负担,让无数女娃能于这乱世中活了下来,恩师助魏王一统天下,让天下归一…天下一统!”
“这些哪一件不是于天地有功,于万民有功,功成之日,天下颂贤,曾经恩师护佑百姓、士人,日后天下百姓、士人亦当护佑恩师!”
“恩师不是韩王,也不是文种,魏王更不是汉高祖,不是越王勾践,飞鸟或许会尽